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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章 『勇气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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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族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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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对昴来说,这是第三次造访这个村庄。

位在边境伯罗兹瓦尔的领地,豪宅旁边名叫阿拉姆的村落规模很小,居民恐怕只有两百人上下。

人数比昴原本世界的当地小学还少,而昴正以「左拥右抱」的状态,走向绕一圈花不到二十分钟的村子。

「话说回来,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工作。」

「因为毛俐落到恶心的地步呀,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害羞,直接称赞我就好,尽管夸耀沉眠在我体内的潜在能力开花结果了!」

早上的工作内容被给予高度评价,昴现在得意到飘飘然。

为了下午的采买,需要眼明手快的工作都进行得很顺利。之前因为过度精神抖擞而失败,但这次以自然的心态挑战反而效果极佳。

肩膀没那么紧绷,跟爱蜜莉雅大腿的触感不无关系吧。

——是因为能够放松了吧。

多亏了睡大腿,以前只要跟双胞胎说话就紧张得要命,现在已经能顺利对话了。在好的意义方面,适度的紧张感支撑著昴的觉悟,连上了不至于大意的结果。

因此,现在的昴可以保持沉稳不会颤抖。

这是侥幸,没有因为奇怪的态度而被视为问题人物。

在昨晚和碧翠丝的问答中,得知咒术师要施加诅咒必须事先和施法对象接触,若要将咒术用在暗杀,这样的条件危险性很高。

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只要从远距离狙击目标即可,可是咒术却必须接近到碰触对方,这是因为咒术的确实性,让人甘冒这样的风险吧。

「不管怎样嫌疑犯已经缩小,仅限于过去我去村庄时碰到的人。」

那个人若是这几天才从外地来的话,基本上就可以锁定是犯人了。

话虽如此,回想在村庄的时间,昴却无法想起所有的记忆。

至今的焦点都集中在豪宅内,由于是以前被排除在外的路线,所以光是要反刍在村子里发生的事就煞费苦心。

「引人注目的就只有假村长村长伯、摸人屁股的返老还童婆,还有平头青年团长和拉姆雷姆亲卫队的平头亲卫队长。」

列举出印象强烈的人,昴感到无精打采。

为人很像村长所以被称为村长伯的老爷爷,还有做出色狼行径还笑著说「返老还童啰」离去的老婆婆。青年团代表跟亲卫队长根本是同一个人,差别只在于有没有蒙面,好像是羡慕可以跟女仆姊妹相处而一直过来撞昴的肩膀。

「村长伯可能开始痴呆了,连去厕所都要人带路……现在想想,他们不知为何都有碰过我,太可疑了吧……」

只是,他们全都是村庄原本的住民,但又没有符合最初条件的人。

「不管怎样,这次也只能踏进同个地方看看了。」

做出只能以身体碰撞的结论,昴为想不出其他主意的自己叹气,而他这样忧虑的叹息引来了……

「怎——么了,昴?」、「肚子饿了吗?」、「肚子痛吗?」

接连对叹气产生反应的声音,来自于昴的上方。

昴转动脖子看向后方——抓著自己后背的数个小身影。

一抵达村庄,这些孩子就争先恐后地缠上昴,不只是后背,就连双脚和腰上都有,人数加起来居然高达七人。

重新背起对有锻炼过的身躯来说不算重的体重,昴让脖子的骨头喀喀作响。

「你们就算穿越时空也要缠著我啊……」

「你在说什么啊?」、「撞到头了?」、「吃坏肚子了?」

「别那么拘泥于肚子痛,你就这么想让我喷哔哔大便吗?」

昴一这么说,孩子们就齐声笑出来,这恐怕不是因为话题有趣,单纯只是对「喷哔哔大便」有反应而已。

纯粹的没品话题可以诱使这年纪的小孩爆笑,似乎是放诸世界皆准的通则。

「还有,莫名被小鬼头缠上的特质也没变呢。」

被爬上背部的小孩拉脸颊,昴只能为自身体质的残酷性垂头丧气。

「为什么从以前就特别受小鬼和老人家的喜爱呢?讲真的,这世界只要有一个人喜欢我就行了。」

转动身体,逗弄攀在背上的小孩。

小孩纷纷发出开朗雀跃的声音。「下一个换我换我!」昴一边听著他们吵闹,一边拖著他们在村里游行。

现在,昴是一个人自由活动。

实际上不是一个人,他的身上到处都有小鬼头抓著,行动上可以说是不自由,不过自由活动的意思,指的是拉姆和雷姆都没跟在身旁。

一同抵达村庄的女仆姊妹说:

「姊姊、姊姊,分头行动,只拿轻的东西吧。」

「雷姆、雷姆,重又难拿的东西交给毛就行。」

留下令人担忧的发言,她们就散开跑去采买了。

那恐怕是她们对想逛逛村子的昴的贴心之举吧,但说实在话,他很希望其中一人留下来,这样就算被小孩子豪迈地缠上……

「即使超紧张,也不用跟嫌疑犯打招呼就能解决了。」

擦去冷汗,昴为继续执行以自己为诱饵的作战吐出忧愁无比的气息。

有关寻找咒术师一事,昴选择了风险非常高的作战,虽是让自己变为砧板上的鱼肉的自杀行为,但不躺在砧板上就无法拜见厨师的脸。

「反正只中术式的话,碧翠子说过她可以解咒。」

只要没出差错让咒术立即发动,那单单被刻上术式是不用担心性命安危的。被诅咒之后,不管是要向碧翠丝磕头还是什么,反正求她帮助自己就行了。

「昂——坏脸脸。」、「好可怕的脸。」、「奇怪的脸。」

「别说些不好听的话啦。还有,第三个讲话的人,从刚刚就一直讲些让人火大的评语唷!」

边吐槽边拖著孩子们游行绕村。

就算想甩开他们也甩不掉,而且他们还能帮忙导览村庄。

更重要的是,对于不想在村子里引起骚动的咒术师而言,带著这么多小孩走路的昴,应该是难以下毒手的对象,所以小鬼头也肩负了挡子弹的任务。

「我真恶毒,连自己都对自己的主意感到心寒呢。」

「昴,怎么了?」、「干嘛呀。」、「痴呆了吗?」

「嗯——没什么。」

伸手抚摸抓著自己双脚的孩子们的头,昴露出自嘲的笑容。

「唉,为了我的幸福,你们就多少帮点忙啰?」

话说回来,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子这种生物。

又吵又爱装熟又任性。

——或许是觉得跟自己一样,所以才会这么认为吧。

2

「想说自由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就来看看……」

将手插进粉红色头发里,拉姆傻眼地叹了口气。

承受拉姆这样的视线,昴当场将双手用力朝天高举。

「胜利——」

「——胜利!!」

紧跟著高举双手大叫的昴,许多声音高亢重叠,一起歌颂胜利。

结束后发出欢呼,人们不自觉地跟隔壁的人击掌。昴也跟拭去额上汗水、高声畅谈的人们一一击掌,接著调整呼吸来到拉姆身旁。

飒爽跑过来的昴,被拉姆冷冽到极点的眼神迎接。

「所以,那是什么余兴节目?」

「说什么余兴节目,差太远了吧?只是想说把小鬼头聚集起来做体操好杀时间,看到的大人就一时兴起加入而已。」

为了一口气应付想一起玩又吵闹的孩子们,所以就开始做起广播体操,结果看到的大人们也跟著加入,最后演变成将近一半村民参加的盛大运动会。

「唉呀,比预料的还要受欢迎,我也吓到了呢。从小孩到老年人都能感受到乐趣,不就是这款体操能够被长久支持、持续下去的秘诀吗?」

「谁知道啊。」

「别撇得一乾二净嘛,喂。」

对于拉姆冷淡的回应,昴夸张地向后仰,结果看到的孩子也学昴的动作往后仰。

「拉姆唧好冷淡。」、「拉姆唧好过分。」、「拉姆唧好可怕。」

「……你把那个称呼告诉这些孩子?」

「该说告诉吗?比较像是推广你的容易亲近?你看嘛,距离远的话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那种寂寞感……我是这么认为啦……!」

「真会硬凹。拉姆是不在意,不过雷姆可能会讨厌那样。」

「雷姆玲?」、「雷姆玲。」、「雷姆玲玲。」

孩子们七嘴八舌又拉长尾音,听得拉姆只能放弃似地耸了耸肩。

「所以,期望的村庄之旅满意吗?」

「——嗯,关于这点毫无疏失。」

回应拉姆的问话,昴把脸颊扭曲成笑容的形状。

名义上是在村庄散步,实为和嫌疑犯接触的计画,其结果非常卓越。

原本就是很醒目的人选,再加上这次是由昴主动制造接触机会,为了缩小嫌犯的范围,所以还特别留意之后的接触。

「在最后的最后,有和做广播体操的平头大哥击掌,来个完美的结束。」

和主要嫌疑犯都接触过后暂时安心下来,拉姆来接自己,就代表待在村庄的时间结束——也就是要和孩子们告别了。

「各位,我还有工作先走啰。唉呀,真遗憾呢,要是还有时间就能再玩久一点了。哈哈哈,可惜呀可惜!」

「讲得那么爽朗。」、「还边笑边讲。」、「有那么高兴吗?」

甩落看起来蛮难过的孩子们,昴朝抱怨的小鬼头吐舌头。成熟度低下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但达成目标的满足感让昴丝毫不觉。

总之,准备就这样和拉姆两人前往与雷姆约好的会合场所。

「喔?」

突然,绑著咖啡色辫子的少女红著脸,拉扯昴的衣襬。

昴感到很惊讶。辫子少女直到刚刚都跟积极缠上来的小孩保持一点距离,没有加入玩闹的圈子,只是一直瞄著这里。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我洗耳恭听喔?」

「那个……来这边。」

昴配合她的高度蹲下来,少女改拉袖子要他到别的地方。

被软弱无力的手拉著,昴回头看向拉姆。

「——就让你再拖延一下吧?」

「喔,这份恩情我收到了,前辈。那么,是什么事呢?」

得到许可之后,昴跟随拉著自己的少女前进。

少女走在前头,领著先前的顽童成员走向村子里头。

「你一定会惊讶。」、「你一定会高兴。」、「你一定会跳舞。」

「惊讶、高兴、跳舞,我到底是被期待要做出多舍身的动作啊。」

被嘻嘻笑还给予奇怪评价的孩子们包围,穿过村庄住家后进到照不到阳光的一角。然后,他在孩子们指著的前方看到那个。

「啊——这么说来还有这起事件呢。」

忍不住发出理解的声音,昴拍手后不住点头。

冲出去的辫子少女,喘著气将那个抱过来。

——那是有著褐色体毛,外型像「幼犬」的生物。

看起来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犬,有著圆溜溜的瞳孔和柔软的体毛,是能让顺毛工匠——昂呻吟的可爱生物。

但是,幼犬对昴的态度却叫人遗憾。

「呼嘎!」

「果然又是这样啊……」

昴伸出手的瞬间,它就竖起全身的毛进行威吓。

小小的身躯露出警戒的姿态,连孩子们都一脸惊讶。

「平常都很乖的。」、「只对昴生气耶——」、「你做了什么啦,昴。」

「我才想问咧。三次都这样,是不投缘吧。」

不管喝倒彩的小鬼头,昴朝不曾对自己友好的幼犬苦笑。

过去有两次,也就是每次造访这个村庄就一定会发生遇见幼犬事件,而且每次都会像这样被猛烈嫌弃,害得他疼爱动物之心受到伤害。

「每次轮回都没改变的反应,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新鲜……不过可以的话,有友好反应我会很高兴的,我是说真的。」

昴露出亲切笑容,幼犬突然低头像是解除警戒。看幼犬在辫子少女怀中缩起身子的模样,昴认为这是机会而弹响手指。

「那么,失礼了。」

把用帕克锻炼提升的顺毛工匠实力,全数发挥在这只幼犬上。

重点碰触头顶、脖子和尾巴根部等地方,毛茸茸的触感让昴露出陶醉的表情。

「呜嘻嘻,盼望已久的触感好棒,虽然是野生的但却是上等货色。如果有灌注爱情刷毛的话,肯定是毛会再长长的可造之材。喔,头顶有个十圆秃,是伤口吗?还是撞到哪——」

可能是对这白色伤痕感到自卑吧,一碰到那个地方幼犬就张开嘴巴咬住昴的手。连忙抽回左手,但上头已经留下了清晰的齿痕。

手背冒血的尖锐痛楚,让昴边摸伤口边说:

「唉呀——这是何等完美的事件补完率,连伤口的位置都几乎一样,你是有穿越时空吗?」

昴想要缓和气氛而嘻皮笑脸,但恢复警戒的幼犬继续朝他威吓。

再度打开鸿沟的一人一犬互动,让旁观的孩子们看得直点头。

「果然是太得意忘形了。」、「谁叫你摸那么多下。」、「这孩子是母的喔。」

「感觉问题点微妙地错开了……是说,没人担心我,我要哭啰。」

在取水区稍微洗个手,就和跟幼犬嬉戏的孩子们挥手道别。辫子少女一脸该负责任的表情,不过昴刻意做出滑稽的动作,在博得她的浅笑之后才走。

「抱歉,久等了。」

【插图101】

双手抱胸、背靠著围墙的傲慢女仆,看到了回来的昴。

「以为马上就结束才送走的后辈,回来后不只头发东翘西翘、衣服皱巴巴,连左手都流血了。」

「那可真是抱歉喔!发生了很多事,看就知道了吧。」

「是啊,看过之后就大致知情了。」

端正的脸蛋透露出些微担忧的感情,拉姆小声地吐气。

不同以往的态度和方才发言的微妙语气让昴皱起眉头,不过拉姆没有让昴问出心中的疑问,她像平常那样用鼻子发出「哼」的声音。

「不管是伤口还是外观都惨不忍睹,快点跟雷姆会合吧,不管是哪个雷姆都会马上帮你治好。」

「拉姆唧没办法使用治愈魔法吗?」

「如果是切除患部的粗鲁治疗法就可以。」

「这个民俗疗法太危险了吧!?」

昴没有掩饰自己的战栗。突然,拉姆走近昴拉住他的袖子。

拉姆会这样主动接触人真是难得。

昴眨了眨眼,转动头部的拉姆对他说:

「毛,不来吗?」

「要去啊?跟你一起。」

这么一回应,在那瞬间他看到了拉姆的微笑。

就这样,昴被拉姆拉著袖子往前走。

如果平常也这么老实的话就可爱多了。这么想的另一方面,又想到有可能是平常都对自己很老实,所以才会老是有那样的发言吧。

老实,也是要看时间和场合的。

边想著这些,边和拉姆两人走向雷姆等待的地方。

不知为何,感觉步伐比平常还要缓慢悠闲,背部彷佛被那感觉推著走。

3

三人回到豪宅,是在太阳西斜到看不见身影的傍晚以后。

沐浴在夕阳下的罗兹瓦尔宅邸前面,有一名男子倒在地上。

那是谁呢?是菜月昴。他的身旁放著一个大木桶,趴倒在地的昴用力喘气。

「到了,终于……到了。我做得很好!真的是GJ!」

「是是是是,有劳你了。」

「好啦好啦,辛苦你了。」

敷衍地慰劳昴的辛劳,双胞胎女仆站在倒地男子的左右两边。

拉姆的冷淡跟往常一样,不过连雷姆都表现出轻微的冷漠。那是购物完在村子会合时,被拉姆拉著昴的手的画面气到了吧。

「姊姊和昴的感情真好呢。」

在雷姆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昴很后悔选错了选项。

试图挽回什么而决定搬运根本是拿来泄愤用的重量级大桶子回宅邸,但凭这点有挽回多少形象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先回屋里了,请慢慢来。」

然后当事人雷姆对昴留下这句话,轻松地扛起了大桶子。

举重力为八十公斤的昴,认真起来都不知道能否将木桶从肩膀往上举,可是那么重的东西,雷姆却用单手像抱小物件似地抬起来。

那豪爽画面的异常性,令昴发出乾笑。

「有需要我吗?」

「不用喔?看就知道了。」

拉姆丝毫没有要袒护昴内

心的男子气概,目送悠哉扛著木桶离开的雷姆,昴痛切感受到自己认真做的劳力活有多没意义。

「搞什么,为什么我要做啊,根本就只是惹人嫌而已。喂喂,请停止虐待后辈呀,前辈。」

「你不懂吗?毛,这当然是体贴啰。」

「不懂啦,体贴什么啦。」

「若是雷姆扛著大行李回来,毛却拿著只装了几样香料的小袋子摇摇摆摆走在后头,爱蜜莉雅大人看到的话会怎么想?」

「前辈的体贴让我说不出话来了!」

昴向拉姆跪拜表达感谢之意。

让个头比自己小的女孩拿大型行李,自己只拿著购物袋就心满意足地凯旋而归——光是想像爱蜜莉雅目击到那个景象,昴就觉得想死。

「姊姊,罗兹瓦尔大人……」

先进屋里的雷姆,回到在门口对话的两人身边。妹妹一道出主人的名字,拉姆立刻高速产生反应。

平常的佣懒不知去向,瞬间整理好仪容的拉姆俯视著昴。

「你在干什么,毛,想让罗兹瓦尔大人等吗?」

「只有你们两个人懂,但我搞不懂啊。咦?什么?意思是佣人要集合吗?」

她们彷佛在看学习力差的小孩。被这样的眼神盯著看,昴连忙跟在两人身后,途中学习拉姆稍微整理仪容时,宅邸玄关的大门开启了。

「喔——唉呀,两人也在一起——呢,省去找人的功夫帮助真——大。」

豪宅之主——罗兹瓦尔张开双臂等待三人。

蓝色的长发加上蓝色和黄色的异色瞳,虽然是瓜子脸美男子,但却被脸上的小丑风格妆给糟蹋了——不过,除此之外的打扮跟平常不一样。

「这是外出打扮吗?」

「洞察力不错,唉——呀,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样呢,可是要是穿平常的服装——会有人啰哩啰唆,所以没办法——只好像这样——穿礼服啰。」

罗兹瓦尔平素喜好做奇特打扮,许久未见他穿不是几何花纹、或是会与背景同化充满玩心的穿著。应该说,这是第一次见到。

罗兹瓦尔这身装扮,让昴想到两个可能性。

「是有访客吗?」

「是要外出吗?」

拉姆和雷姆同时道出与昴相同的想法。

佣人有志一同的问话,让罗兹瓦尔在苦笑后指著拉姆。

「拉姆答对了,是外出。有稍微——麻烦的讯息——进来,为了确认,我要去嘉飞尔那里跟外头晃晃,虽然是不想——太晚回来啦。」

听到第一次出现的单字,却无从判断是人名还是地名。

但是,昴学光是这样就洞悉一切的双胞胎,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点头。

「就——是这样,我想今晚是回不来了——拉姆、雷姆,交给你们了。」

「是,谨遵命令。」

「是,豁出性命在所不辞。」

用眼神对立刻回应的两人颔首,接著异色瞳转而凝视昴。品尝被左右不同颜色的光辉给压迫,昴不舒服地微微转动身体。

「不好意思,我还没有宣誓要豁出性命表达忠诚唷?」

「那——倒没关系,就算你突然宣誓,也只会觉得不舒服和——恶心。不过呢——也要交给你了,昂。」

拍打昴的肩膀,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只留下黄色瞳孔映照出昴的身影。

「我感觉到可疑的气味,你只要好好保护——爱蜜莉雅大人,可以吧?」

「——嗯,这个尽管交给我。」

哪轮得到你说。

不知道罗兹瓦尔把状况看透到什么地步。

虽然不知道,但昴果断地回应他。

——这是至今未曾有过的发展。

这意味著,昴的行动让世界产生了变化。

看昴点头,罗兹瓦尔露出满意的笑容,接著向忠臣双胞胎传达几件事……

「那就这——样,我出门啰,我会祈祷——什么事都没发生的。」

说完后,三人目送罗兹瓦尔从玄关走出去,然而这时的昴却狐疑起来,因为完全没看到罗兹瓦尔外出用的马车或交通工具。

该不会是用走的吧?实在很难想像——

「那么,麻烦你们看家啰——」

边说边摇晃外套的罗兹瓦尔轻轻一跳,顿时,昴看见了。

跳起来的罗兹瓦尔飞上空中,就这样随著风一口气提高高度。上升到几乎跟云差不多的高度后,罗兹瓦尔在张口结舌的昴的视野里,朝山的另一边离开,他的身影逐渐变小直到看不见。

「飞、飞起来了耶……魔法好厉害。」

好不容易,昴才将方才目击到单独飞行的感想说出口。

另一方面,早就看惯罗兹瓦尔飞行魔法的姊妹花迅速切换模式。

管理主人不在的宅邸,顺序也立刻互相分配好。

「即使罗兹瓦尔大人外出,我们的工作也没改变。应该要说,正因为罗兹瓦尔大人不在,所以更要全力以赴。」

「这是优等生的意见呢。不过,来吧!放马过来!」

朝著开始摆架子的雷姆点头,昴燃起干劲卷起衣袖。

当然,他燃起的干劲不是针对工作,而是状况的变化。

变化很明显,朝让人预期到宅邸会被袭击的方向转变,双胞胎也会加强宅邸的警备吧,不过确切知道袭击法的昴,警戒心比她们更高。

咒术师的真面目——有必要尽早抓住。

对方的行动变快,毫无疑问是今天造访村庄的行为成为了诱因吧。也就是说,昴诱饵作战的目的顺利达成。

再来就只剩下熏出咒术师,好验证昴的推测。

4

「就是这样,等得不耐烦的碧翠子时间到啰。」

推开门进入禁书库,他一开口就如此宣告。

如此堂堂正正的闯入法,令坐在梯凳上看书的碧翠丝泄气地垂下肩膀。

「这么爽快地打破贝蒂的『机遇门』,真的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直觉啦,直觉,是我心中的第六感告诉我的。」

虽然碧翠丝对走过来的昴露出真心嫌恶的表情,但看到昴的脸色中掺杂著认真之后,她突然眯起眼睛。

「跟半天前的表情又不一样了,真是个忙碌的家伙。」

「我也想悠哉一点过活呀,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要让人慌乱忙碌到无法这样呢。」

接二连三涌出来的问题之多,仅是凡人的昴只能被耍著玩。

只不过,这次终于不是被追赶,他有自信把对方逼到走投无路。

「有件事想给你确认,所以我用超特急速度打扫完浴室就来了。」

「如果浴室的优先度比较高,那似乎不是多重要的事。」

「该说是浴室优先,还是雷姆的好感度优先呢……算了,那先不提。」

昴也一样,认为在娱乐很少的世界中,洗澡是少数可以放松休息的时间,要是打扫供人休憩的浴室敢摸鱼,光是想像雷姆的反应就叫人害怕。

本来,雷姆对跟姊姊培养出好感情的昴,好感度就没多高。

就算发现咒术师,如果雷姆的好感度低,照样会走向BAD路线,所以昴根本不敢掉以轻心。攻略两条路线,宛如劈腿男人走钢索的心情,如今也存在于昴的心中。

「如果是在爱情难题中犹豫要选哪一边,我可是超级欢迎那种情况。」

「感觉话题又走偏了……所以,你找贝蒂有什么事?」

「喔,这个嘛……」

总而言之,站在准备听他说话的碧翠丝面前,昴陷入沉默的思考。

烦恼该用什么方式开口,接著他点头说道:

「我认为我可能被诅咒了,能请你确认一下吗?」

「……你在说什么啊。」

「我认为我可能被诅咒了,能请你确认一下吗?」

「谁会把同样的话讲两次啦!讲了关于咒术师的情报不过半天的时间,就算容易被影响也该有……」

深信昴只是被害妄想症发作,破口大骂的碧翠丝朝他靠近,不过途中少女的脸色一变,她先是惊讶、疑惑,最后用确信的表情仰望昴。

「有诅咒术式的气息……你真的被诅咒了呢。」

「真的假的?就算拐弯抹角地猜想,但实际被你这么一说还是吓到我了。」

这是以被诅咒为前提的诱饵作战,但知道真的被诅咒后,还是有毛骨悚

然的感觉。

昴的脸色欠佳不单是因为害怕,还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是剌客混在那些亲切和蔼的村人里头这件事被肯定之故。

「知道是什么样的诅咒吗?」

「只看到术式还不好说,不过就如同先前说过的,一旦发动十之八九是要你性命的诅咒。你看起来似乎不怕,都没想到会死吗?」

看著平静接受自己发言的昴,碧翠丝很惊讶似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不过面对她的质问,昴耸肩回答。

「啥?又不是白痴?死亡超恐怖的耶?这个世界没有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会讲『死了比较好』这种话的人,真希望他们死过一遍再说说看。」

只有这点,是昴在异世界得到、绝对不能退让的真实。

「死亡」是绝对的,不容许他人随便对待,所以将「死亡」跟其他事情做比较,或是轻易说出口,都是不懂「死亡」的轻率态度。

正因为昴知道、品尝过好几次「死亡」,为了不要品尝、品味到超越「死亡」的绝望,他才会回来像这样重新矫正世界。

「所以说,这次我一定会克服给祢看的,命运。」

如果有掌管命运的神明,那这就是向祂宣战的布告。

菜月昴会取回与品尝过痛苦的时间一样长的时光,还有Happy End。

在谩骂完超乎常理的存在之后,昴重新面向碧翠丝。

「那么,就麻烦你快快将这诅咒解开,因为没时间了。」

「……为什么贝蒂非得救你一命不可?」

燃起先发制人机会的昴,一开始就在理应是最大协助者的少女这里碰钉子。昴对此抓了抓头。

「有想到你会说出这种不可爱的话,所以我早就准备好说服的方法了。要是我死了,帕克肯定会难过的。」

「……葛格才不会因为你的死,情绪受到那么大的影响咧。」

「此言差矣,我死了爱蜜莉雅多少会受到打击,爱蜜莉雅受到打击的话,也会对帕克造成伤害,而且应该要防患于未然的你,却采取不作为的态度!」

「你脑袋根本糊涂到,分不出求人救自己一命和威胁的分别啦!」

碧翠丝跺脚但却没有反驳昴的发言。在叹气中加入不耐烦,在表达绝非她本意的同时朝昴招手。

「就当上你的当。只不过,之后贝蒂再也不会跟你扯上关系!」

「这个老实讲我没办法答应,有困难的时候我绝对会来找你帮忙。我会扫倒你的小腿,磨成粉煮汤喝。」

「立场是被人救的你,真的有自觉吗?」

「大肆宣扬弱者的理论,我是很吵又麻烦的家伙,这自觉我有,抱歉了。」

昴低头谢罪,碧翠丝则是一脸厌烦地摇头。

接著,少女掌中发出白光,轻轻碰触昴的身体。

「现在开始要破坏咒术的术式,咒术师会在直接接触的地方刻下术式,多少说个位置作为参考。」

「喔喔,好,早就准备好了,请放心。」

感受著发光手掌传来的温度,昴在同时确认自己的身体。

在村子里被嫌疑犯碰过的地方纷纷被剔除,只有返老还童婆擅自摸了屁股,但就在碧翠丝将手伸向臀部的时候,除了认为老婆婆就是犯人之外,昴还打算用性騒扰告发碧翠丝。

然而这样的想法——

「——咦?」

碧翠丝手掌碰过的位置,出乎意料的都没有术式。

白光透过少女的手掌沁入肌肤、传播热度。麻痒的感觉,像是从被碰到的地方朝体外渗出。

「黑色……雾霭?」

碧翠丝发光的手,直接抓住化为黑色雾气的咒印。

麻痒感消失,一想到蠢动的雾霭原本就在体内便觉得战栗,然后……

「应该是没有不祥之物了。」

给人被一把抓烂的印象后,那玩意就在碧翠丝的手中消失。碧翠丝像是碰到脏东西似地甩手,注意到没说话的昴后对他冷哼道。

「结束了啦,这样一来你就安全了。」

被告知结束之后,昴才察觉自己止住了呼吸。

尽管嘲笑自己的胆怯,不过催促昴的却是泉涌的疑问。

「喂,碧翠子。」

「放尊重一点,那个称呼……」

「刚刚手掌碰过的地方,就是咒术师碰过的地方吧?」

昴打断她的话继续追问,碧翠丝不情愿地颔首。

看到她点头,昴锁定了屡次使用咒术犯罪的犯人身分。

「不去村子一趟不行——」

得知犯人的身分后,昴不得不立刻行动。

如果是原来的计画,是等到明天再跟罗兹瓦尔或拉姆她们同行,揪出潜伏在村子里的咒术师并将之击破——但是,这个计画已经行不通。

被快速的心跳追赶,昴手握门把开门冲出去。

呼吸混乱,他慌张失措到听不见碧翠丝的制止声。

「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甘愿……开什么玩笑!」

嘲笑命运的不讲理以及随之起舞的昴一行人,这兴趣恶劣到叫人怒火中烧。

伴随想得到的唾骂,饱含怒气的昴拔腿狂奔。

他持续奔走著。

5

奔过走廊、冲下楼梯,在平台处翻身跃下,在玄关大厅落地后,昴一边疾走一边仰头吶喊。

「——拉姆!雷姆!我有话要说!」

用大到整间屋子都听得见的音量大喊,结果听到声音现身的人是拉姆。

拉姆似乎刚好就在附近工作,看到呼吸急促又红著脸的昴,她眯起眼睛像在责备他的没规矩。

「怎么了,毛,那么焦急难看……」

「不好意思,我接下来要去村子一趟。阻止我也没用,就算被阻止我也要去,但是没说一声就擅自跑去可能会让你们混乱,所以我才叮咛一下。」

「去村子?做什么……不对,在那之前,你是打算破坏罗兹瓦尔大人的叮咛吗?今晚,宅邸要交给我们这些仆人,你是不懂那句话的意思吗?」

拉姆瞪著昴的视线,锐利度增强不少。

拉姆的准则是一切都以罗兹瓦尔的意思为优先,昴的态度简直就是蔑视主人的命令,这个行为触怒了她。

不过,昴也有无法撒手不管的苦衷。

「连问答的时间都很宝贵,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阿拉姆村有邪恶的魔法使者,现在我知道了那家伙的身分,所以一定要过去解决。」

「……你要我认同那种像小孩子编的鬼话吗?」

「没有其他说法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这是事实,你问碧翠子就知道了,还有……」

「姊姊——」

在跟疑惑更深的拉姆抗辩之时,背后的大门打开,雷姆在门后现身。

雷姆看了看在玄关争论的两人,以自然的动作站到姊姊身旁。

「姊姊,这是……」

「他说要打倒村子里的邪恶魔法使者,所以要外出。」

拉姆将昴说的话清楚明瞭地告知妹妹。昴心想,单纯只听这些话会觉得根本是在胡言乱语吧,而且雷姆似乎也下了同样的判断。

「姊姊、姊姊,昴说了相当无聊的玩笑话。」

「雷姆、雷姆,毛扮小丑的才能超一流的。」

「拉姆、雷姆,我平常爱说笑,但也有认真说话的时候。」

昴盖过双人合唱的台词,让两人同时闭上嘴巴。

紧接在姊妹的反应之后,昴往前踏出一步。

「我知道我说的话难以置信,就现状而言要你们完全接受我的意见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会要你们无条件目送我离开。」

从这边开始,形成对昴来说十分重要的岔路。

昴用舌头湿润嘴唇,指著沉默的两人提议。

「我接下来要去村子,觉得可疑的人跟过来也无所谓,来搞清楚我在干什么吧。只不过,不可以留爱蜜莉雅一个人,只准一个人跟过来。」

「少擅自下令……话说回来,如果遵守罗兹瓦尔大人的命令,雷姆跟姊姊根本就没必要理你……」

「嗯,对啊,如果只遵守傍晚罗兹瓦尔下达的命令确实是如此,可是,罗兹瓦尔针对我下达的命令就只有这样吗?」

「——」

彷佛被戳中痛处,雷姆说不出话来。

昂刚刚的发言只是故弄玄虚,但却射中了把心。

两人有被

罗兹瓦尔下达监视昴的命令,这从至今经历过的片段情报就能想像出来。

视线飘疑不定的雷姆试图寻找藉口,不过在那之前拉姆先叹气说道:

「明白了,毛,就认同你的独断行动。」

「姊姊!?」

姊姊爽快对争论举起白旗的态度,叫雷姆感到愕然。

但是,拉姆看向吃惊的妹妹,用眼神示意她静默。

「不过,正如毛所知道的,我们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要是让毛单独行动,就是违背罗兹瓦尔大人的命令。」

「就是说嘛,所以妥协点是?」

「尽管生气,但只能接受毛刚刚的提议,就让雷姆陪你去。」

「求之不得。」

伸出紧握的拳头,昴向拉姆提出的条件表达同意。

小声叹气的拉姆,转头看向在话中被提及的妹妹。

「雷姆,就是这样,麻烦你了。拉姆负责去向碧翠丝大人确认,并且保护爱蜜莉雅大人——反正你那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姊姊,那样用眼睛——」

「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有必要就用,雷姆也要这么做。」

姊姊淡然的措辞,令雷姆无法再多说一个字。旁观只有两人才理解的互动,昴被雷姆投以不友善的目光。

「昴,雷姆想问你详情。」

「路上说吧,说不定,事态正在朝非常糟糕的方向进行。」

若是昴最恶劣的想像成真,就会出现无法用直嚷夸张和大笑就解决的被害情况。那不单单是

针对昴个人而言,而是更大规模的被害情况。

轻拍拉姆肩膀表示谢意,带著看来还不能接受的雷姆走向玄关。

到村子要十五分钟,总之要用跑的过去——

「——昴,你要去哪?」

玄关大厅的大楼梯上,翩然落下银铃般的声响。

忍不住回过头,上方站著银发摇曳的爱蜜莉雅。

似乎是听到昴刚刚大叫的声音,她喘著气俯视三人。

「我听到很大声就下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哪有发生什么事。唉唷,不用担心啦。啊,不过你愿意稍微担心我,我很高兴。」

为了不让爱蜜莉雅担忧,昴刻意佯装轻浮。

昴的态度每次都很不正经——可是,爱蜜莉雅却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那表情……你又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不但立刻看穿,爱蜜莉雅还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为自己一下就被看穿的别脚演技哀叹,昴用手掌遮住脸。

「那方面的争论刚刚好不容易才结束的……」

「制止你也没用吧?」

「嗯,就是那样。应该说,被阻止的话障碍会在各种场合……」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不会阻止你。」

走下楼梯,来到昴面前的爱蜜莉雅双手插腰。

被蓝紫色的瞳孔笔直注视,昴的目光离不开那光彩。

爱蜜莉雅的手伸向无法动弹的昴,轻轻碰触他的胸膛。

「就算跟你说不能勉强自己乱来,也一定没用吧。」

「视情况而定啦……嗯,不对,这一切我也不想啊。」

可以走在不好不坏、没有问题的平坦道路是最好的。

可是没办法,如果能改变状况的人只有自己,那昴就不得不有所行动。为什么会变成这么麻烦的个性呢?

——眼前的少女影响很大吧。这么一想,就让人忍不住苦笑。

「——愿精灵赐福给你。」

「你说什么?」

摸著胸膛的爱蜜莉雅低喃,昴对此不解地歪著头,爱蜜莉雅则是朝他抿嘴一笑。

「是送行的话啦,要你平安回来的意思。」

「喔喔,原来如此。知道了,爱蜜莉雅酱,在我平安回来的拂晓,就请你将我这只小鸟温柔地抱在胸前啰。」

「好啦好啦。」

打发完索求拥抱的昴后,爱蜜莉雅的视线也看向雷姆。默默看著两人互动的雷姆,在这视线下挺直背脊。

「雷姆也要小心。还有帮我监视昴,不要让他乱来。」

「是,爱蜜莉雅大人,我明白了。」

雷姆拈著裙襬行礼,爱蜜莉雅满意地点头。

昴用鞋尖敲了敲地板,轻轻别曲膝盖做完热身。

「那我走啰,爱蜜莉雅酱。」

「路上小心。」

爱蜜莉雅的声音,在背后推著挥手道别的昴,送他出门。

推开玄关门,在留下的两人目送下,昴和并肩同行的雷姆一同奔向村子。

「可以说详情了吗……」

「以妨碍王选为目的的咒术师在村庄里,我已经请碧翠丝帮忙解咒,因为我也中了诅咒,一个弄不好,搞不好村子会毁灭。」

「——真的吗?」

边跑边倒抽一口气,雷姆瞪大眼睛询问。

对此,昴默默点头回应,一个劲地往村子狂奔。

如果咒术师是理性的人类,就没有必要想像那种手段。

但是,如果昴的推测被肯定,就会发生最凄惨的可能性。

所以昴死命地跑,身旁的雷姆也在知道事情的重大性后沉默地奔驰。

两人的身影奔向位于远方树林另一头的村庄,划破夜晚的黑暗。

【插图123】

6

两人抵达村庄时,黑暗中的村庄被猛烈的篝火照亮。

在这个时间点升起这么大的火势来保留照明,怎么想都不对劲。

异于平常的气氛,不只呼吸急促的昴,身旁的雷姆也露出察觉异常的表情。

这时,村子里的年轻人发现两人,朝他们跑了过来。

「两位不是宅邸的人吗?这么晚了……」

「你来的正好,发生什么事了?」

打断年轻人的话,雷姆以上位者的姿态发问。

年轻人对雷姆的语气有点吃惊,不过马上提高音调回答。

「是、是的,其实村子里有好几名小孩不见踪影,只知道天黑之前他们还在玩……所以大人现在都在找他们。」

「不见的人是不是榴卡、佩特拉和米尔德?」

年轻人含糊不清的发言,让昴在雷姆提出质问前先行插嘴。

听到昴说出的名字,年轻人目瞪口呆。

「是、是没错……你知道他们上哪去了吗?」

得到内心不安被肯定的回答,昴当场咂嘴以脚踹地。

他看向村子的尽头——也就是通往森林围墙的方位。

「在找小孩的,除了你还有谁?」

「青年团全数出动,还有村长伯。」

「孩子们在森林里,就算翻遍整个村子也是找不到的。」

昴的断言让年轻人脸色大变,他似乎还有话想问昴,但昴却拍拍他的肩膀往森林走去。

「我先进森林,你去跟大家说,小孩子在森林里!」

没有回答身后发出的疑问声,昴朝著森林笔直前进。

连忙跟上来的雷姆,对昴充满确信的态度投以狐疑的目光。

「为什么你会知道……」

「猜的。不,我就是知道。如果孩子们说的话是真的,那就绝对在那边。」

木制的高耸栅栏围绕在村庄周围,跨过与森林相邻的栅栏后,两人穿过群树之间往深处走去。

昴顺著不可靠、只是听过的记忆走,突然身旁的雷姆抬起头。

「——结界断了。」

站在发出惊讶之声的雷姆身旁,知道自己判断正确的昴咬紧牙根。

眼前,雷姆说的是嵌进大树里的结晶。感觉失去光芒很久的结晶,应该是每隔一定距离,就会在森林树木里设置的结界媒介吧。

指著森林说有结界,那种情况在昴的记忆中有好几次。「不能进入深山」,之前被拉姆直接警告是在什么时候呢?

「结界断了会怎么样?」

「魔兽就会跨越界线,因为森林是魔兽的栖息地。」

「魔兽吗……所以咧?魔兽到底是什么?」

听到昴的发问,雷姆眼神动摇同时结结巴巴地回答。

「魔兽,就是拥有魔力的人类外敌,据传是魔女创造的生物。」

「连在这边都

还出现魔女啊……」

不能听漏的单字频繁出现,昴为此皱起眉头,不过在雷姆刚刚的说明下,他更加肯定咒术师的真面目,以及目前危害村庄的灾厄前兆。

「昴,你做什么!?」

惊讶的雷姆出声制止他。

雷姆的眼前,是穿越被称为结界的群树之间,想再往深处走的昴。

昴回过头,朝停下脚步的雷姆伸出手。

「小鬼头都在里头,得去救他们。」

「你有什么证据?要越过结界需要得到罗兹瓦尔大人的许可……」

「我手背上的伤疤就是证据!」

为了让雷姆看见而举起的左手,上头留著清晰的野兽齿痕。

傍晚在村子被孩子们包围,那是和幼犬接触时被咬的伤痕。

——碧翠丝指著这个伤口说了。

制造这伤口的存在,就是施加诅咒在昴身上的当事人,而它——

「是孩子们疼爱的狗。装成狗的样子却不是狗,如果它是单方面诅咒被咬对象的魔兽那要怎么办!」

第一轮和第二轮,昴都有被那只幼犬咬伤手,在昴没有外出的情况,换成雷姆被咬也不奇怪。

不是人为,而是像天灾。

就像以老鼠作为媒介散布的传染病,这是透过魔兽散播出去的诅咒感染。

孩子们追著那只魔兽进到森林里,大家根本无从得知他们是否安全。

「时间拖越久越糟糕,虽然不知道小鬼头他们有没有被姐咒,总之要尽快带他们到宅邸里解咒。」

「请等一下,怎么能擅自这么判断……说起来,这状况太过可疑。」

「啊啊?」

雷姆抓著想尽快进入森林的昴不放。

她指向村子的方位,再指向宅邸的方向。

「简直就像趁著罗兹瓦尔大人不在的期间,制造这次的问题……你敢断言这不是要攻击宅邸的调虎离山之计吗?」

「那不然要怎么办?舍弃现在很危险的小孩,回到宅邸巩固防御吗?如果第二天全村的人都死光也无所谓,那确实也是一种方法呢。」

昴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太过卑鄙。

雷姆不过是想让应该守护的宅邸居民远离危险,那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并不构成责备雷姆的理由。

不过,不管保持沉默还是蜷缩不动,被迫下决定的时间都一定会来临。

而且,拖到最后才下的决定,后悔也会是最大的,昴深知这一点。

「雷姆,走吧,只能靠我们有所行动了。」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昴跟这村子有什么关系……」

是还在迷惘该如何判断吗?昴第一次听到雷姆像个女生般碎念。

不论何时都不会失去严肃和礼貌态度的雷姆,竟然会吐露泄气话。

那份软弱让昴有强烈的共鸣,可是现在不允许彼此互舔伤口。

说真的,昴自己也很害怕前进,他的双脚在颜抖,除了疲劳以外还有其他的理由。应该隐藏起来的胆小表现在脸上,有谁能责备自己呢?

可是昴拍打脸颊,强迫自己忘却想要逃往软弱的心。

「——佩特拉有说,长大后想要到都市做衣服。」

「……什么?」

「榴卡说要继承父亲身为村子里最厉害樵夫的工作;米尔德想在花田收集花朵做成花冠,然后送给妈妈当礼物。」

「——」

扳著指头一一细数眼皮底下浮现的小脸蛋,昴继续说道。

「梅伊纳的弟弟或妹妹就要诞生了,所以他很开心;岱因和凯因是兄弟,老是在吵谁娶得到佩特拉。」

忍不住轻笑出声。

然后,转头看向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雷姆。

「才不是没关系呢,他们的脸和名字,还有未来想做的事我都知道。」

昴很讨厌小孩。

又吵又爱装熟,讲话又没大没小,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有礼貌可言。

粗鲁、无礼、冒失又不客气,简直就像在镜中看见的某人。

「不过,我跟他们约好明天还要做广播体操。」

被召唤来的第一天,昴应该也想过同样的事。

放著不管就轻松多了,可是正因为办不到所以才奔驰。

看向雷姆,她正在犹豫、困惑该如何下判断。

软弱的身影,怨叹能力不足的姿态,那就是昴本身的样貌。

看到现在比自己还软弱的她,就对做好觉悟的自己感到厌烦。

会害怕恐惧是无可奈何,但最后又是利用某人来保全自己,这股小人之心叫昴打从心底憎恨。

如果连自己的怯懦都能利用的话,那就拿来利用吧。

「我是那种跟人约定就会信守承诺的人——我和那些小鬼头,一定还要再一起做广播体操,所以往里头走吧。」

——都不知道勇气是这么恐怖的东西。

昴拼命按住颤抖的手,却没发现自己是在用颤抖的声音这么断言。

看著昴那样的背影,雷姆静静闭上双眼,然后……

「真拿你没办法。」

「雷姆?」

嘴角上扬的雷姆突然仰望昴。

这可以说是第一次,雷姆的表情浮现出清晰的感情。

「雷姆被下达的命令是监视昴,要是在这里让昴一个人离开,就无法完成工作了吧?」

雷姆像在嘲弄的话语,让昴愣了一下之后回过头。

「啊啊,对喔,你可要好好监视我有没有做出可疑的举动喔。」

「嗯,就这么办。所以——走吧。」

看著走到身旁的雷姆,昴头一次觉得这是两人真正成为同伴。

感到难为情的同时,本来想向雷姆道谢,但却忽然发现一件事。

——走在旁边的雷姆,手上不知何时握著一颗铁球。用铁制握把和炼条连结的铁球,在雷姆手中发出与重量感不搭的清脆金属声。

「请问,雷姆小姐,那个是?」

「护身用的。」

「不,可是那个……」

「是护身用的。」

昴和雷姆就这样一边对话一边踏入没人涉足过的森林。

好不容易挤出的勇气再度萎缩,最后勉强用必死的觉悟才重新振作。

7

单手拿著「护身用」的铁球,和呈现临战态势的雷姆持续捜索夜晚的森林。

月光被树木遮住,陷入一片漆黑的森林有著浓重的黑暗。避开挡住去路的树,拨开枝叶往前走的过程,身体处处都产生渗血的擦伤。

在以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作为光源的世界里,有一件事成了两人的搜索关键。

「——」

雷姆停下脚步,在环顾周围的同时轻轻抽动鼻子。

就如同那像是警犬的动作所示,两人是仰赖雷姆的嗅觉来搜查森林。

为了避免扰乱她的集中力所以不能说话,可是内心却非常不安。追著走在前方的娇小背影,分分秒秒过去的时间同时也在削减昴的精神力。就在这时……

「——附近,有生物的气味。」

朝左边投以锐利视线的雷姆低语,昴也跟著朝同个方向看去,可是那里只有不变的黑暗。焦急不耐之下,昴碰触雷姆的肩膀。

「是孩子们吗?」

「不知道,不过不是野兽的气味。」

知道这些就够了。催促雷姆行动,昴也跟在冲出去的少女之后。

也许是心理作用,掌握线索的雷姆表情也透出明亮的预兆。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是照进黑暗的光明,脚步无意识地加快。

原本,期待与不安就是互为表里。

雷姆无法肯定捕捉到的气味是小孩的,不能说跟那无关。

雷姆脚踢地面,推开树丛做出一条道路。追在她身后,呼吸急促、双脚也开始变得沉重,可是意识却很清晰,眼睛也开始习惯黑暗。昴逐渐能够看清楚森林的轮廓——接著,森林分开,略高的小丘迎接两人。

山丘让森林开了一个口,在月光照耀绿色山丘的幻想式光景里头——

「是孩子们!」

孩子们瘫倒在绿色地面,呈大字形睡著。

昴和雷姆连忙跑过去,确认孩子们是否安好。

倒在地上的总共六人,虽然都没有意识,不过还有体温和呼吸。

「还活著——他们

都活著!」

赶上了!昴痛快地叫喊,但是身旁的雷姆却表情严肃。

「不,现在虽然还有呼吸,但衰弱得很严重,再这样下去……」

「衰弱……诅咒吗!」

仔细一看孩子们都脸色苍白,拼命重复又短又急促的呼吸,额头上还冒著冷汗,睡脸看起来就像在做恶梦一样。

「好不容易找到却……雷姆,你有办法解咒吗?」

「雷姆没这能耐,不过,至少姊姊会看到这里的状况……总而言之,要不间断地施以治愈魔法,状况稳定之后就搬离这里。」

「知道了,我……可恶,帮不上忙,我负责警戒周围。」

为自己什么都办不到的无能感到生气。雷姆没对那样的昴说些什么,只让银白色的光芒——将治愈玛那集中在手掌上,开始治疗孩子们。

目光扫向周围,确认在治愈波动下孩子们的睡脸转趋安稳。就保持这个状态,带他们去宅邸请碧翠丝解咒——

「昴……?」

微微睁开眼睛的少女,呼唤在脑中拟定行动计画的昴。

意识还很朦脏吗?昴牵起视线还无法对焦的少女的手。

「你醒了吗?佩特拉。很好,你是好孩子,坚强的孩子。不过不要勉强,我马上就带你回去,让你跟害你痛苦的理由说再见,现在你先乖乖休息……」

「一个人……还、还在里头……」

「——喂,你说什么?」

佩特拉断断续续地想传达什么。

对这片段的情报有不祥的预感,昴再一次呼唤佩特拉,但是声音却无法传给再度闭上眼睛、失去意识的她。

抚摸睡著的佩特拉的额头,昴在焦躁感驱使下看著孩子们,然后……

「啊啊,可恶……真的没看到辫子女孩。」

睡在当场的六个人,全都是在白天缠著自己的孩子,缺少的,是让昴和幼犬见面,畏缩不敢上前的女孩。

「混帐东西!」

口出恶言之后,昴抓抓头站起身。

看见并听见他跟佩特拉的互动,雷姆看到昴的态度后著急地瞪大双眼。

「请、请等一下,太危险了。如果是被魔兽带走的话,恐怕已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懂,我再清楚不过了。可是雷姆,你也听到了吧?佩特拉清醒后的第一句话,说的是有一个人被带走了。」

衰弱到呼吸断断续续,痛苦到想哭的佩特拉,在说「救我」之前是先担心朋友的安危。

年幼瘦弱的女孩子,比起自己优先担心朋友。

「……我想要顺著佩特拉的气势,要捡的话就应该努力全部捡起来。」

「你太贪得无厌了,说不定会连原本捡到可以带回去的东西都搞丢喔。」

「所以说,雷姆就要小心别变成那样啰?」

紧咬不放的雷姆露出心虚的表情,昴双手摊开像是要给吃惊的雷姆看。

「就算面临这种情况,我也什么都办不到,既不能使用回复魔法,又没办法一口气把小孩全部扛回去。所以说,我应该要有效活用我自己吧?」

「那跟雷姆有什么关系……」

「要维持孩子们的体力,就需要雷姆的力量。村子的青年团……八成就快追上进入森林的我们,到时你就把孩子交给他们,来追我就行啦。」

村民应该也知道森林里有魔兽,因此理当会准备充分的装备和照明,只要把孩子交到他们手中,叫他们带去宅邸就好了。

「这段期间,我到森林更深处看看,最后的孩子……要是演变成最糟糕的情况,我也会退回来的。不过如果还有希望,我也会尽可能争取时间。」

「敌人的威胁根本无从预测,村民也不知何时会到,最糟的状况,是雷姆有可能找不到昴。」

难以接受昴的判断,雷姆拉住昴的袖子劝说。

是担心昴的人身安全,还是个性原本就不轻易答应不确定的方案呢?

如果是前者那真叫人开心,不过昴拨开雷姆的手指,反过来牵住她的手。

「没事的,你不会跟丢我的。」

「你有何根据……」

「要根据有啊。」

昴笑了,用手指摸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指向雷姆的脸。

「就算其他人察觉不到,但就只有你察觉得到我的气味。缠绕在我身上的恶臭,罪人留下的气味——对吧?」

雷姆惊讶到瞪大眼珠,真痛快。

就像是对不知道哪一次的雷姆报复一样,用眼前的雷姆报复不认识的雷姆,让人想笑。

「昂……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嘛,全都不知道耶,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昨天、今天、明天都重复好几遍了,却还是无法得到期望的答案。」

回顾重复过头结果疲惫不堪的每一天。

然后,如今可以将那当作笑话的自己,其变化十分值得夸耀。

「就像你有想问我的话,我也有很多想问你的事。所以说,等全部收拾完毕再聊吧,聊到喉咙沙哑为止。我们,约好啰。」

就这样硬是拉著雷姆的手,把她的小指和自己的小指勾在一起。

小指互相缠绕的样子令雷姆困惑的时候,昴已经上下晃动勾住的手指。

「我们打勾勾啰。」

「刚、刚刚那是……?」

「是我故乡跟人约定时会做的仪式,要是违背约定就会被迫吞下一千根缝衣针,是个地狱仪式喔。」

一个劲堆叠出来的昴空间,已经超越了雷姆的理解。

重重的困惑导致雷姆无话可说,昴弹响手指,牙齿闪烁光芒。

「我相信雷姆喔,所以我想做出让雷姆相信的行动。为此,刚刚才会订下那样的约定。」

「——」

「我说过了吧?我是那种跟人约定就会信守承诺的人,而且我还有爱蜜莉雅的祝福,所以我可以满不在乎地说:『别担心偶。』」

「还偶咧……」

忍俊不住,雷姆在傻眼叹气的同时无力发笑。

看著笑不停的雷姆,昴也跟著轻声地笑了,然后……

「约好了——我真的会问很多事。」

「好啊,我也是,有不得不跟你约好的事,像是头发之类的。」

「头发……?」

「就是你在各种场合都一直盯——著我看的理由啰。」

听到昴的话语,雷姆张大眼睛说不出话。接著,她蓝色的瞳孔浮现罪恶感,张口欲言。

「昴,雷姆是……」

「没关系,我没有搞错,你是在意工作笨手笨脚的我那颗惨不忍睹的头,所以才一直看著我……没错吧?」

在轮回开始前的第一个世界,昴和雷姆有过约定。以拉姆的话作为起点,雷姆要帮顶著那头丢人发型的昴剪头发。

那时候,那句话的真正意思,如今的昴终于了解了。

雷姆那时候对昴抱持著压抑不住的不信任感,并且明显地表现在眼神上,所以拉姆立刻用头发太乱的说法来蒙混过去。

现在才知道,那个约定其实是以谎言作为契机而有的。

所以昴笑著这么说,是想将从谦言开始的约定化为真实。

「平安回去之后,就麻烦你帮我做造型啰,要帅气到让爱蜜莉雅忍不住依偎在我身上唷。」

「……原本的素材组成,是雷姆没办法干涉的喔?」

「那种事实拜托说得更委婉一点啦!」

那是不知道被遗弃在何处的两人对话。

察觉到昴的意图,雷姆配合开玩笑,这件事让昴感到很高兴。

重现自己追求的幸福时光,昴心满意足地点头。

「把孩子们交给村民后,马上就会去跟你会合,请绝对不要乱来。」

「放心吧,毕竟现在的我可是鬼上身啊。」

「鬼……上身?」

「就是神明上身的鬼版本啦!是最近的My Favorite!」

昴在头上竖起两根指头模拟角,装成鬼的样子。

不知道对昴这样肤浅的虚张声势有什么看法,但雷姆没有做任何评论。

「请小心。」

背对雷姆目送他离去的视线,昴看向森林深处——佩特拉失去意识之前,用视线告知的方位,接著他走下山丘。

「好啦,要大干一场啰,菜月昴先生。」

说出

振奋自己的话,用力咬一口跟雷姆勾手约定的小指,接著他跑了起来。

——在尽头等待的,是绝望、希望,还是什么呢?

好几次都会来临的第四天早晨,现在还很遥远。

8

心急如焚,可是脚步却很慎重。

嘴巴乾渴,喉咙紧张到快要痉挛。屏去呼吸、压低脚步声,在警戒漆黑森林的同时向前迈进。那脚步其实正是犹豫,但在迈步向前的行为里找不到恐惧和懦弱。

「虽然对雷姆说了大话……」

单独行动很危险,可是昴不认为毫无胜算。

原本小人性格的昴几乎不会去豪赌一把,即使如此还去挑战,就只有在看到根据和胜算的时候。

「对小鬼投下诅咒的,如果是白天遇到的幼犬……」

和魔兽这恐怖的词汇看起来相反,幼犬本身的战斗力不高,只要注意诅咒的威胁,真要交战的话……

「应该不至于会输……吧?」

对敌人的娇小身形抱持期待,寻求丢人现眼的胜算。

虽然想得太过刚好又乐观,不过不觉得积极思考是错的。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总是对昴很严苛,越是重复恶劣的想像,就越能看见凌驾其上的绝望意气风发地被释放出来。

这世界扭曲的示爱法,让昴忍住叹息垂头丧气。这时……

「——呃!」

突然产生的不协调感让昴呼吸一窒、停下脚步。

空气为之一变的感觉如实传达给肌肤,滑过额头的汗水温度急速下降。

风送进颤抖鼻孔的,是从前进方向飘来的浓烈兽味。原本只有茂盛草香土味的空间,现在有生物特有的腥臊味蔓延。

止不住被讨厌预感挑动的感觉,昴压抑呼吸往前走。

偷偷从树丛间看出去,凝视飘散气味的原因——结果却倒抽了一口气。

「——」

视线的尽头,是树木稀疏生长的空间,那里有棵因风和腐蚀而倒下的树木。在那倒下的树木旁边,有著一双细瘦白皙的脚。

伸长脖子观察,昴确认到那双腿被破烂的衣服包裹,散开来的咖啡色辫子是属于少女的头发——找到了!

「——」

屏住呼吸,昴开始思考。

她毫无疑问就是自己要找的少女,可是趴伏在地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别说是有没有意识,就连有没有呼吸都无从确认。稍微瞄了一下少女的周围,附近似乎没有把少女掳走的魔兽身影。

带著猎物回家然后放著不管,怎么想都怪怪的,可是……

「要是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该怎么办……」

犹豫的期间,有可能会错过救出少女的绝佳机会。要是魔兽回来,昴可以与之较劲的可能性是一半。

——为什么在这里的是菜月昴呢?

假如是罗兹瓦尔、碧翠丝,或者是莱因哈鲁特的话。

拥有可称得上是英雄之力的他们,这种状况应该能轻易突破吧。

但是,在场的偏偏是菜月昴。

想要奇迹的是菜月昴,可是他根本无法化腐朽为奇迹。

等待雷姆应该才是确实的做法,正常的思考如此向他倾诉,可是脑内想的却相反。

——如果是爱蜜莉雅,一定不会犹豫吧。

这么一想,昴的双腿便停止颤抖。因迫近的选择而加快的心跳,还有自己慌乱的呼吸,终于取回了平静。

分开草木,昴跃进眼前的空间,直直冲向少女。抱起卧倒在树影内的娇小身躯,确认轻盈身体的心跳。

——呼吸很微弱,不过心脏确实有在跳动。

「……太好了。」

没有选择舍弃这个女孩的选项,真的是太好了。

细微的呼吸和心跳,是因为少女也受到诅咒的影响吧。既然如此,要尽快施以治疗魔法和解咒。

虽然对体力没有自信,但若只是扛著一名少女穿过森林——就在昴当机立断准备站起身的时候。

「——」

忽然袭向背脊的凉意,让昴转头往后看。

——晃动树丛、跨过草木,踩踏在裸露地面上的是一只四足野兽。

野兽的体毛又黑又短,外观接近原本世界的杜宾犬,但体格却比昴认知的杜宾犬还要大上一倍。脚尖像钩爪一样尖锐,即使闭上嘴巴也无法完全遮掩的牙齿滴下口水,野兽一边发出低沉的嘶吼一边用充血的眼睛瞪著昴。

魔犬,或者该说是魔兽,不祥的外型完全符合那些称呼。

「……怎么不一样啊,喂。」

抽筋的脸颊在不自觉间挤出乾笑。

眼前看到的魔兽,迥异于昴设想的小型犬。附带一提,会在这个时间点现身就代表……

「拿这孩子当诱饵,等我上钩吗……?」

是野生的本能吗?无法想像兽类会有的智能令人感到战栗,还有好几个叫人纳闷的疑点,不过现在的昴没有从容到可以分割思考区块去想那些事。

只用视线窥视周围的情况,不过丝毫没有雷姆前来的迹象,也没有能够躲过魔兽逃跑的地方。更麻烦的是,魔兽低头压低姿势,开始弯曲四足。

没时间犹豫了。

「呿……可恶,要来的话就来啊!」

边喊边脱掉上衣,把剪裁合身的上衣绕在左手上。

与猛兽对峙时,最该注意的凶器是獠牙。在手上缠上厚布,让猛兽咬住以防受伤,可说是跟四足野兽对峙时应有的最低配备。

想起在原本的世界,曾看到电视上播放训练警犬的节目,于是他立刻开始模仿。伸出左手,瞪著估算跳过来时机的魔兽。

压低姿势没有动弹的魔兽,让昴的内心感到焦急。

「在从容什么啊!快呀,过来!过……」

消失了。

原本在眼前的魔兽,突然像融入黑暗消失了。

惊愕到喉咙冻结,昴迷惘该让朝黑暗伸出的左手往哪伸——下一秒,魔兽的利牙穿破厚厚的布,深深咬进肉里。

「好——!」

剎那间,剧痛到视野被染为鲜红,被穿剌的痛楚直接殴打神经。

但是……

「——痛的相反!!」

左手臂使力收紧肌肉,嵌入肉里的牙齿自然无法拔出,搭配绑著上衣的效果,使得魔兽的动作完全静止。

红色双眸和昴的视线互相纠缠,就在彷佛要被野兽压倒性的敌意吞噬时……

「竟敢咬我,你这个王八蛋——!」

连同左手抱住魔兽的身体,昴用力旋转身子。魔兽的身体在离心力下浮起,旋转的力道让它的背部撞到身后倾倒树木——突出的树枝。

「——!」

锐利树枝剌破皮肤,发出插进肉里的闷响,然后野兽临死的哀嚎响彻夜晚的森林。

后背被穿透的魔兽,在按住它的昴怀中挣扎了一阵子,但它的力道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停止了动作,昴也当场跪在地上。

「赢……赢了吗?」

看著魔兽了无生气的眼珠,昴喃喃自语地将左手从魔兽的牙齿上拔下。上衣被鲜血和口水弄脏,底下的左手更是惨不忍睹。

直视伤口,痛觉开始侵触神经,昴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即使脸都皱在一起,但安心感让他呼了一大口气。

即便没有雷姆的力量,也是可以脱离险境。费事地解开上衣,然后重新绑在左手上,这次是拿来当成止血带。

确认手臂可以动之后,这次才要抱起少女。

「好痛……不过这是活著的证明。可恶,总之先回去村子……」

话说到这边就中断了,因为他注意到一件事。

——他全身的感觉捕捉到,呛鼻作呕的野兽气味再度飘荡。

回过头,草丛摇晃,然后昴低声呢喃。

「喂喂,骗人的吧……」

闪闪发亮撕裂夜晚森林的红色双眸——这样的光点多到数不清,全都从正面的树丛后方往这边看。

不想去数有多少,不过就算用上双手双脚的指头也绝对不够。

察觉到后,昴张开双手挺立在原地。

不是向那无数的光点投降——是要庇护身后的少女。

「——」

野兽们根本没有感受到他无言的觉悟。

红色光点无视昴的意志,同时朝他冲了过来。

「喔——!」

回过神时,

昴的喉咙正在吶喊,那是无法放弃的咆哮。

只有这个不能输给眼前的光点!只有气魄不能输!正如字面上的意思,这声咆哮只是外强中乾的纸老虎,魔兽的獠牙朝昴吶喊的咽喉咬过去——

「——」

——看到眼前魔兽的头部,像水果一样爆裂。

极近距离的扑杀造成鲜血喷发,站在正前方的昴被血液从头淋下。

之后,失去头部的魔兽身体只剩下速度,就这样用力撞上昴。被撞到往后飞又滚了几圈,在疼痛和血液的黏腻感中,昴甩甩头站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孩子们都平安回村子了,你争取时间辛苦了。」

优雅地翻动裙襬,一手轻轻拈著白围裙洋装,另一只手带著凶恶的铁球,蓝发少女翩然降临森林战场。

「雷姆,危——!」

苦等的援军终于到来,但却只有片刻的欢喜,因为魔兽集团中打头阵的两头魔兽,正朝著震响铁炼的雷姆、朝著那细瘦的身颗扑过去。

在立刻叫出声的昴的面前,雷姆踩著看来缓慢的脚步转过身。

「——险!」

握著铁制握把的右手朝旁横扫,炼条和铁球跟上那回转的运动。

应该很沉重的破坏兵器,以迅猛的速度旋转,以挥舞的手臂为半径,将轨道上的一切全都击成粉末。树木被扫倒,折断树干的威力直击魔兽身体。身体就这样一分为二飞出去,迅速变成森林的肥料。

然后,同伴被瞬间杀害的另-只魔兽,灌注怒意在尖牙中朝雷姆毫无防备的左半身施以一击——在那之前,它的鼻头被雷姆的左拳从正上方击中。

拳头的威力让魔兽的头骨凹陷,头部插进地面后立刻死亡。

身手了得。虽然亲身体会过雷姆的破坏力,但现在却痛切感受到那只是「手下留情」。

「好、好强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女生说那种话是想怎样,昴。」

「词汇很少的我只说得出这个啦!真的不是盖的!」

雷姆超乎想像的可靠姿态,让昴跳起来熊抱少女。然后就这样跳到雷姆背后,观察包围两人的魔兽群。

失去两头同伴的魔兽们动作变慢,压低身子窥探昴以及雷姆的态度,从瞳孔看得出来它们强烈的敌意和警戒心。

「……顺便问一下,雷姆你其实可以一个人歼灭它们吧?」

「寡不敌众,它们要是用兽海战术压过来会招架不住。」

「真是精辟的讲解,那么……」

在魔兽群等到不耐烦扑过来之前,昴和雷姆两人的视线瞥向相同位置——少了三只魔兽,包围网最弱的地方。

「那边!」

雷姆用一击呼应昴的叫声。

穿破大气,为杀戮叫好的铁球怒号。铁球在魔兽群密集的正前方炸碎大地,扬起土块和粉尘。土砂瀑布中,有魔兽动摇的气息。

「就是现在——!」

接著是雷姆的叫喊,昴的身体像被踹飞一样拔腿狂奔。

前方就是用刚才一击炸开的包围网缺口,只要突破密集地带的那一点——

追逐趁隙逃跑的昴,方才让出一条路的魔兽们开始咆哮,但是想要追赶的魔兽,却接二连三成为迫近身后圆球铁蛇的饵食。

「呜喔喔喔,这造成心灵创伤的声音——!」

铁炼乱舞的音色,让全力奔驰的昴同时回想起左半边身体被打飞的记忆。

后方的铁球威猛挥舞,无数血花在夜晚的森林中盛开。

无视鲜血、脚踩靠不住的立足之地,在庞大敌意的追赶下往森林里飞奔。跃过树根,脸颊被树枝拍打。

「雷姆,我不知道路了!」

「直直走就对了,只要到达结界就能分出胜负,以村子的篝火为目标!」

就算说直直走,可是前方根本是模糊一片。

森林暗到只能看见些微前方道路,但不觉得方向感有狂乱到在打转,即使想伸手摸索往前进,双手又被少女的重量给限制。

呼吸快喘不过来,有没有走错路?有被追上吗?不安不断地上涌。

左手臂越来越没有知觉,止不住的血液从上衣布料滴落,昴甚至产生坠地的血滴就像是自己留下路标给追踪者的错觉。

同样的景色一直持续,陷入自己根本就没前进的感觉。焦躁感焚烧胸膛,膝盖快因泄气而崩垮,不过每当这样……

——背后翻腾的铁炼声就会为昴打气。

每次听到那个声响,昴就会咬紧牙根看著前方。

「啊啊,可恶!侧腹好痛——!」

用迁怒的叫喊鼓舞自己踏出脚步,持续奔走。

往前,往前冲就对了——!

然后,黒暗突然在昴的眼前消散。

视野扩展,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远方看得到有人工照明。

「雷姆,有灯光!是村子的谁……到结界了!」

如字面所述,光明出现了,头转向后方的昴传达欢喜。

但紧接著,昴瞪大凝视后方的双眼。

身后,边保护昴边战斗的雷姆,其姿态堪称壮烈。

浆得笔挺的女仆装处处被利爪尖牙给撕裂,底下的白色肌肤也被无情地刻上割伤,原本美丽的蓝色头发现在凌乱无比,还因为喷洒到头上的血量过多而无法辨别出原本的颜色。

雷姆的样貌诉说著战斗的激烈,他们的距离如今已靠近到几乎能碰触到呼吸,而且她朝昴伸出了手。

「雷姆——!?」

雷姆伸出的手在昴的背部推了一把,接著昴就被施加超越奔跑的速度,边往前倒边飞出去。虽然立刻紧抱怀中少女避免她被冲击力侵袭,但他却像前滚翻一样撞击地面,连要采取保护身体的姿势都没办法。

好痛!口中尝到沙粒的味道,昴正想质问雷姆刚刚的暴行是什么意思——但却失去了言语。

「骗人的吧……」

喃喃自语的昴,眼前是从右往左以迅猛之势冲过来的土石流。

风卷起土壤、沙子和泥巴,树木被连根拔起,森林的地貌改变。目击到暴力式光景,昴又看向土石流的起点,顿时倒抽一口气。

——那里有只缠绕著黄色磷光,散发魔力的小魔兽。

昴想起进入森林之前,雷姆对自己说过的话。

——魔兽,就是拥有魔力的人类外敌。

不是能够诅咒人,而是具有魔力,亦即,可以使用魔法。

「——雷、雷姆!?」

在迟来的理解后,昴发现原本在身后的雷姆不见了。既然雷姆推开昴是为了保护他不被土石流吞没……

那么相对的……

「——」

土砂流石的飨宴,将穿著女仆装的少女身体撞向高高的夜空。

承受土石的粗暴欢迎,雷姆娇小的身躯像树叶一样轻盈飞舞。喷洒血花、毫无防备飞上空中的姿态,很明显是受到超越容许量的伤害。

雷姆的身体就这样直接坠落地面,唯一幸运的是,被土石流耕耘的大地,没有砸碎少女的头颅。

「雷……混帐东西!你竟然……这下我……!」

为了什么而吶喊的瞬间,昴的背脊一凉。

恐怕是品尝到相同的滋味吧,释放土石流的小型魔兽也好,追上来的魔兽群也好,全都停止了动作。

他有预感、能够确信,只有浓烈的「死亡」气息飘荡在这一带。

——雷姆倒地的身躯慢慢爬起。

明明遭受那么惨烈的伤害,站起来的雷姆却看不出有负伤。不如说,应该要有的伤口转眼间就堵住了。

凶猛的回复力引发高热,血液蒸发化为红色蒸气。

突然,雷姆转头睥睨周围,她的瞳孔里已经不存理性。

浑身沾满兽血的外表,在恍惚的笑容下扭曲。

然后,昂看到了。

「——是鬼。」

——失去发箍遮掩的额头上,长出一只白色的角。

「啊哈、哈哈哈——」

笑声。简直就像女童一般,吐出赤裸裸残酷的大笑声。

转身,乘风的雷姆冲进魔兽群中。停下脚步的领头魔兽在反应之前,就被雷姆的脚后跟给踩烂。雷姆将踩死的野兽身体往前踢,牵制住其他魔兽后挥舞铁球——开始量产血花和兽尸。

「魔兽!魔兽!魔兽——魔女!」

雷姆吶喊著,挥舞压倒性的力量接连不断地屠杀魔兽。

血液飞溅、头骨碎裂,肠子和脑浆以异常的气势散落森林。

双膝跪地、忘却疼痛,昴凝视著那幅光景。

现在,他没有出声的勇气。明明不该如此,但要是闯进现在的雷姆意识中,就算是昴也有可能会被杀掉。

不觉得这个想法有错,因为现在的雷姆看起来已经脱离常轨。

狂乱的雷姆,以及被现状吞没的昴。

然而,魔兽们也不是坐等死亡。

从最初的冲击回过神后,魔兽们也开始改变包围网,伺机找出雷姆的空隙。尽管每一击都能累积尸骸的数量,但爪子尖牙一点一点地划伤雷姆的皮肤。

原本就是以寡击众的战斗。一开始的魔兽群应该被歼灭了才对,可是移动中的魔兽数量却增加了,红色光点不间断地纷纷涌上来。

「就算是最强模式,也不可能跟无限涌出的敌人永远缠斗……」

状况的变化眼花缭乱,可是昴他们的不利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客观理解这点的昴,肌肤又感受到魔力高涨的气息而回过头。

和混乱的战场稍微保持距离,幼犬魔兽展开魔方阵,将大气中的玛那吸得一乾二净,歪曲世界的干涉又要再度被释放。

感受到魔力漩涡的雷姆反射性地抬头,为了应对这个威胁而挥舞铁球制作空档,可是……

没错过雷姆动作停下来的那一刻,魔兽群一起扑向她的背部。

「——呃!」

那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在思考之前,手就伸向了雷姆的背。

在推力冲击下屏息的雷姆,表情因动摇和惊愕而僵硬。

感情回到了丧失理性的瞳孔,残虐的笑容瓦解,流露出女孩子的表情。

——啊啊,原来她也会有这种表情呢,意识的角落这么想著。

「——嘎啊啊啊啊!!」

紧接著——昂推开雷姆的手,手腕的部位被咬碎。

发出惨叫,右脚、左侧腹、背部同时有插上尖牙的触感,视野染成一片血红。痛到根本不觉得是痛,脚踩支离破碎,肚子的肉被扯开,鲜血和内臓流出、掉落。太可惜了,原本都是我的血肉。

「昂——!!」

听见宛如哀嚎的声音。

即使想要抬头望向声音来源,身体也已经无法自由活动,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一只脚踝碎裂,另一只也被扯掉一半,这样的伤势还真是刚好。身躯就这样朝地面倒去,眼前是裸露利牙的口腔。利牙迫近咽喉,但却在面前被铁球和地面夹击打烂。鲜血四溅,那说不定是自己的血。

意识要飞走了,消失的时候,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性命逐渐损落,连自己都觉得做了蠢事,根本丧失了生命重来一遍的意义,过于拘泥反而本末倒置。

疼痛、苦闷逐渐远去,看不见、听不到,生命不断削减。

生命从开了个洞的侧腹部,像沙漏的沙一样逐渐滑落。

消失、结束,所有的一切——包括我。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啊——!」

泫然欲泣的声音。

哭喊的声音。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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