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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 3 『卡拉拉基女孩遇见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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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族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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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说到「荒地合辛」,可说是这个世界无人不知的传说人物。

合辛的传说起源于世界西部荒野中,得回溯至四百年前许多小国互相争夺霸权的时代。

在无法算是受到地利眷顾,而差点被埋没于他国阴影中的小国──「卡拉拉基」这个默默无名的贫穷国家就是合辛最初揭竿的地方。

传说中,合辛并非是个天生具有武勇的人。

传说中,合辛是个擅长与人对谈并熟知引导人心的稀世天才。

传说中,合辛与卡拉拉基的统治者缔结善缘,不只是暗中掌控指挥国家政策,还在转眼间与他国缔结友好关系。有时是谋略、有时是友谊、有时则是以商才拓展人脉。

当合辛在西国称霸,忽略小国暗中活跃的各国发现时为时已晚。

将不足为惧的大多数小国纳入旗下,合辛成为大型联合国领袖,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的鬼谋神算。

就这样,群雄割据的时代宣告结束,在「荒地合辛」之名下诞生了卡拉拉基城邦。

「呼……不管听几次,合辛的传说都是让人头皮发麻呢。」

听完这段故事,少女带著陶醉神情吐出热烈的感叹气息。

那是个既可爱且长相楚楚动人的少女。年龄约十一至十二岁,身高比同年代平均值略为娇小,但端丽的容貌却是远远超过同年代的平均值。

柔顺发质的紫色头发、充满好奇心的水蓝色圆眼、以及白皙细致的肌肤。如果有人问起是不是某个富裕家庭的千金小姐,此种外观肯定任谁都会接受。

然而,这位少女──安娜塔西亚并非是出自于显赫家庭。

「嗯,怎么啦?这样一直看人家的脸很没礼貌呢。」

安娜塔西亚突然以狐疑眼神打量著对方,其中没有温室花朵的可爱气氛,而能瞥见不合年龄的狡猾与戒心。

毕竟考虑到她的出身,有这种敏锐度才是正确的,男子则是张开大嘴露出牙齿哈哈大笑。

「没什么啦。只是想到那个在巷子捡到的脏丫头,居然会出现这么不错的表情而已。真是感动、感动哩。」

「又提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有没有人说过大叔很烦啊?」

「如果要这么说,同一个故事要人说好几遍的安娜还比较烦吧!要做好心理准备还会被我说好几年往事啊!」

面对闹别扭嘟起嘴巴的安娜塔西亚,有个坚硬的大手掌粗鲁地摸了摸她的头。安娜塔西亚并没有拒绝,但她仍然带著不服气的眼神及表情,让伸出手掌的人不禁苦笑以对。

这种不服输的个性很不错,他认为要不是这样,自己就没有待在这里的意义了。

「算了,反正老人家就会一直说同样的话,人家就忍耐一下吧。」

「喔,你还真敢说哩。到底是在哪里学到这种话的啊?」

「酒馆的老板娘和常客都是这么说的。之前没有从烂醉的大叔口中问出弱点,是人家离开那里之前的唯一遗憾喔。」

安娜塔西亚耍著嘴皮子并吐出舌头,挣脱摸著头的手并走向门扉,途中还稍微将发型与和服仔细打理整齐。

「休息时间结束啦,大叔要是一直打混,可是会被忠甸先生开除的喔。」

「那还真可怕,只靠安娜赚的钱实在不够养活我这么大只哩。」

「为什么人家要负责大叔的食衣住啊!」

「那还用说,当初不就是安娜把我买下来的吗?」

露出锐利犬齿咧嘴一笑后,他用粗壮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该处有个既冰冷且粗犷的金属,那是从前奴隶时代所留下的项圈,以前做为刑具的项圈现在已经是约定的象徵了。

见到这个彷佛回想起约定的动作,安娜塔西亚屏起气息并随即点了点头。

「……嗯,是这样没错啦。所以大叔在人家筹好军费之前可不能随便死在路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啦!」

快嘴地如此回应后,安娜塔西亚吐著舌头冲出房间。男子一边听著匆忙远去的脚步声,一边微笑看向窗户。

窗外是一片阴天,而微微产生雾气的窗子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房间窗户能够见到无法完全容纳倒影的巨大身躯,以及与安娜塔西亚截然不同的野兽面貌。焦褐色的体毛覆盖裸露而出的皮肤,毫不顾忌地显露出与人类不同的兽人威容。

里卡德•威尔金──拥有在犬人族中仍大放异彩的体格,目前是受雇于忠甸商会的保镳,也是身同安娜塔西亚的后盾兼监护人。

不过关于监护人的部分,安娜塔西亚肯定不会老实承认。

2

忠甸商会的根据地位于卡拉拉基城邦第二都市「巴那」。

卡拉拉基是由一到十区分十个大都市,每个都市皆在都市长与都市法的掌管下,以小国家运作组合成为某种联合国的形式。

而在都市巴那中,忠甸商会可说是中坚规模的组织,隶属于卡拉拉基少数的大型商会利格雷特商会旗下。

虽然没有限定经商品项,但主要是盛行交易品,因此许多出入巴那的交易商涉足忠甸商会已经是惯例了。

光是如此,当都市正门开启让商人一起进入时,商会前便会大排长龙,商会成员与仆人忙得昏头转向也是家常便饭。

「──安娜塔西亚,现金要用完了,马上把铜箱和银箱搬过来!」

「好喔!」

「不是只有那些!还有……」

「还有麻袋吧,知道啦!」

在接近吼叫的各种指示声下,安娜塔西亚用细瘦手腕将木箱拿了出去。里面装满了用来支付用的硬币。铜箱装有铜币、银箱则是装有银币,不论哪边对少女而言都是过于沉重,但还是不能让硬币洒满一地。

安娜塔西亚的立场实际上并非是担任商谈的商会员,而是负责辅佐并四处奔波的助手,此种职位通称为「打杂工」。

安娜塔西亚照著指示与诀窍,将沉重的钱币箱接连放在商会员脚下。

在忠甸商会的交易区,会有都市外造访的商人直接搭乘犬车──也就是由大犬莱卡拉的车当场进行交易。在这个空间中有许多长桌,由商会员与旅行商人隔著长桌会谈,然后用金钱换取交易品。

每个商会员负责的项目皆有不同,这天安娜塔西亚跟随的商会员是负责服饰与纺织物,交易的金额幅度相当庞大,鉴定的作业也是令人晕头转向。

「下一个!去把排队的客人分散,别让我多费工夫和时间!」

「合辛语录『时间就是金钱』!」

连观看商会员是否对这个回答点头的时间都不能浪费。

安娜塔西亚钻过长桌绕到队伍中,一边来回比对放在载货台上的商品与目录,一边将等待排队的队伍分散。现场还有许多队伍,除了安娜塔西亚以外还有几位打杂工少年,但每个的工作效率都比安娜塔西亚还低。

比自己年长之人的工作量,安娜塔西亚将之加倍完成了,但她并没有感到骄傲,即使被周遭的人嫉妒也没有放在眼中,因此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

就这样将自己负责的等待队伍消化后,安娜塔西亚准备开始处理其它队列的工作,正当她转头环视四周时──

「──!那边那个人在做什么!」

在某个打杂工来不及整理的队伍中,有名男子对安娜塔西亚的怒骂声跳了起来。那个骨瘦如柴的人假装要拿目录,实际上是想对货物动手。

听见安娜塔西亚的叫声,那名陌生男子发现自己的偷窃行为曝光,于是立刻拔腿逃跑。他将试图阻止的打杂工推开,一口气冲出交易区。

「不会让你逃走的!」

「滚开,小鬼头!」

不过,安娜塔西亚早一步张开双手挡在即将冲出去的男子面前,男子口沫横飞地对这位打杂工的抵抗挥出拳头,就在即将被击中的瞬间前……

「你是以为逃得掉喔,吃这招啦!」

大约有男子手腕与拳头双倍粗壮的手挥了过来,将这名可怜男子高高打向空中,然后直接倒头栽倒卧在交易区地面。

呻吟声让安娜塔西亚战战兢兢地睁开闭起的眼睛,表情也随之一变。

「大叔!」

「安娜,亏你能发现哩。可是别勉强自己啰。要是因为这样受伤,可是最蠢的亏本方式。你应该很讨厌不合成本的事吧?」

将男子揍飞的里卡德呵呵大笑,朝飞扑过来的安娜塔西亚如此说著。接著,他拎起那名男子的后颈,直接将他拉到外面。

「喂,给我过来。居然有胆在我看管的地方闹事,做好

断只手的心理准备吧。」

「……都是这臭小鬼多管闲事。」

无视于里卡德的恫吓,那名男子带著发狂的表情瞪著安娜塔西亚。见到对方彷佛快扑上来乱咬的模样,安娜塔西亚缓缓接近并赏了他一个耳光。

响起一道空气破裂的清脆声响,让男子与周遭顿时哑口无言。

「做这种傻事贬低自己的价值,然后还恼羞成怒真是糟透了。被小女孩正面赏耳光,你这个人还有什么价值。真是丢脸!」

面对幼小少女的辛辣话语,男子只能忍气吞声不发一语,里卡德则是眯著眼睛看著安娜塔西亚──不过整个交易区随即欢声雷动。

「说得好啊!」「真是太爽快啦!」「死小偷看到没啊!」

「谢谢各位!」

对周遭传来的欢呼声投以善意后,安娜塔西亚变回了平常的花漾少女。此种态度变化让周遭气氛更加沸腾,里卡德则是趁机将窃贼带到外头。

「原本是要把你的惯用手扭断,再丢出城镇的哩。」

里卡德绕到交易区后方,将男子丢到土堆上。在地面匍匐的男子被吓得脸色苍白,不过里卡德只是用手指卷著自己的胡须。

「──今天就饶了你吧。我再怎么修理你,都没办法比刚才那丫头的巴掌更有用。你应该也有点自觉吧,别再让我看到你啊。」

挥了挥手将他赶走后,男子便慌张地逃离里卡德面前。望著他的背影离开后,里卡德伸著懒腰并准备回到看守交易区的岗位上时……

「你觉得刚才那个窃贼真的会改过向善吗?」

「……怎么,原来是忠甸。你有看到啊?」

里卡德被如此一问而回过头,有个细眼的微胖男站在眼前。那名男子穿著高级的蓝色和服──就是这间商会的代表,忠甸•阿格利。

忠甸将和服衣襬拍了拍,将细眼转往男子逃跑的方向。

「窃贼要切断惯用手再赶出都市这个习惯……商会的保镳里卡德先生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因为安娜的关系让他偷窃未遂,而且刚才那件事让他吃了比断手更惨的教训,在我看来那边还可怕多了哩。」

「不是每个人有机会都会从歪路回头的。」

「这点程度我当然懂啦──我已经记得他的长相了,要是他下次在附近动歪脑筋,不只是惯用还是不惯用手都会直接扭断,这样可以了吧?」

当里卡德低声如此回应,忠甸稍作沉默后便表示同意。

「那就好,我只是担心『猎犬』里卡德是不是想袖手旁观而已。」

「别这样说啦,这样很丢脸哩。现在我不是商会饲养的戴项圈忠狗吗?汪汪。」

「那么,如果您是真心认为是我们养的狗就放心了……嗯,就当成这样吧。」

「这还真是话中带话哩……」

里卡德哼了一声并如此回应面带严肃的忠甸,忠甸对这个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开口继续说道,「话说回来……」

「……怎么了?」

「我有件麻烦事想找您商量,详情请到我的房间聊聊。」

对于忠甸令人不安的话题,里卡德也更加眉头深锁。

──因为根据经验,以这种方式开始的话题从来不会是「有点麻烦」而已。

3

「您知道最近巴那附近的商队频繁受到攻击的事吗?」

当里卡德被找到会长室而浑身不自在时,忠甸则是如此开口说道。

这个话题让里卡德皱起眉头回应「算是知道」,巴那附近商队受害的报告也有传进里卡德的顺风耳中。

「不过只是稍微听到传闻而已,都市外头的事已经不是商会保镳该处理的范畴了吧?应该说受害的都是外头的商人……不是我负责的范围吧。」

「虽然您说得没错,从外头来的商人是我们的重要经商对象,而且载来的货物之后也会成为我们的商品。要是被野外强盗掠夺,让旅行商远离巴那就会造成很严重的损失。」

「……所以该不会是要我想办法解决那些强盗还是盗贼吧?」

虽然里卡德有颇为显赫的经历,但如此备受期待也让他很头痛。

会以商队为目标的盗贼团,规模最少不会低于五十人,根据状况还有可能到百人规模,独自一人面对只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既然对方这么多人,就算找我也是没用啦。这又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事。」

「嗯,关于这件事还请您放心。」

面对里卡德的此种疑虑,忠甸以老谋深算的虚伪表情笑著回答:

「巴那的都市议会也将这件事视为问题……所以从我们的商会为首,商业联盟也会出钱聚集人手。然后请里卡德先生率领那些人,找出那个闹事的盗贼团全部消灭,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也已经是很麻烦的问题哩。」

里卡德如此嘟哝,但他内心也很清楚自己渐渐没有退路了。

从卡拉拉基的建国过程,商人在都市中可说是有很强的发言权。

参与都市管理的议会相关人士,大部分是有力商人与商会领袖。忠甸也是其中一人,他会这么说表示议案应该早已提出,而且进行到只需要当事人里卡德点头同意的程度。

「要身为犬人的我带领乌合之众吗?真是的,你们到底在想啥啊。」

「有能之人才能得到发挥长才的合适立场,这是很理所当然的道理。」

忠甸脸不红气不喘地如此说著,接著在桌子上摊开地图。这是巴那周遭的地形示意图,能够见到复数商路上以红色印记做出标记。

「这是周边的商路与商队遭到袭击的场所。被袭击的商队没有任何幸存者,货物与运货犬也会被掠夺,以盗贼团来说做得相当彻底。」

「既然是在这么近的地方犯案,表示根据地应该也在这附近吧。」

里卡德一边望著地图,一边盯上袭击地点附近的树林与岩石区。既然是有相当规模的盗贼团潜伏,很有可能就是以这附近作为根据地。

当两人盯著地图如此讨论时──

「打扰了~~我把茶水端过来啰~~」

安娜塔西亚如此说著,手里捧著发出蒸气的托盘进入房间,然后将装有绿茶的茶杯放在里卡德与忠甸面前。

「怎么,安娜在负责端茶啊?打杂的工作怎么啦?」

「已经过了最忙的时间,他们说只要把茶端过来就可以休息了。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为什么在看地图?」

安娜塔西亚顺便将自己的茶一起拿了过来,她对绿茶吹著气并歪著头如此询问,里卡德对这个问题指著地图回答:

「这个红圈附近听说死了不少人,现在忠甸把难题丢给我要我解决啦。」

「咦,大叔吗?没问题吗?」

「喔,你还会担心我啊。」

里卡德似乎很高兴地咧著嘴,安娜塔西亚却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不是啦,找犯人是要用脑袋的工作,大叔真的有办法吗?」

「不需要担心,我拜托里卡德先生的事只是把找到的犯人头打烂。这样就是他的拿手领域了吧?」

「啊,这样就没问题了,人家也松了一口气。」

里卡德对一拍即合的两人发出叹息声,被此种彷佛狂风般的叹息一吹,安娜塔西亚气得大叫「大叔!」里卡德则是用手指指著她的脸。

「刚才不是在讨论玩的事,接下来是大人讨论事情,小丫头还是去外头追蝴蝶就好哩。」

「我才不会追蝴蝶那种没有半毛钱的东西。话说能不能也让人家听听看?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也会很危险喔。」

「城镇外面的盗贼,里面的打杂小妹就算不知道也不会危险吧。」

「哎呀,没关系啦。说不定这件事会一直麻烦里卡德先生,也让安娜塔西亚听听吧。」

不同于不情愿的里卡德,忠甸对安娜塔西亚的兴趣表示善意。原本他就对安娜塔西亚的未来充满期待,因此在这种时候就会展现出宽容的一面。

对于里卡德而言,他不太想让安娜塔西亚接触血腥的世界,这也是周遭嘲笑他过度保护安娜塔西亚的原因。

「喔~~什么嘛,城镇外面也是有很多麻烦事嘛。」

听完与里卡德同样的说明后,安娜塔西亚回以这个平淡的感想。对于这个如同完全不知道情况的孩童般回应,她会如此回答也是很正常的。

但一反里卡德在心中如此说服自己,安娜塔西亚突然说著「话说回来……」

「那些被攻击的人载了什么货物?」

「货物吗?根据报告,来到巴那之前是载著宝石与古董出发,也有魔石工艺品、魔矿石和武具之类的商队受害。」

「喔,这样啊──好奇怪喔。」

安娜塔西亚歪著头,只在口中如此喃喃说著。

「好啦,已经够了吧。忠甸也别一直把奇怪的事告诉这个丫头啦。」

里卡德也有发现这段呢喃声,但比起对话更优先于将她赶出房间。虽然安娜塔西亚仍然对这件事带著严肃神情,但忠甸也只好无奈地要她离开房间。

「真是的,怎样啦!大叔真坏心耶!」

安娜塔西亚吐出舌头,拿著喝到一半的茶杯被赶出房间。目送她离开后,里卡德关上门并耸了耸肩。

「真是过度保护安娜塔西亚呢。」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对啦,我就是过度保护,所以我不会让带来不良教育的家伙接近安娜在的这个城镇,我会马上解决掉这件事。」

里卡德不想再被调侃,于是龇牙咧嘴地瞪著地图。近距离笼罩在巨大身躯释放出的压迫感下,忠甸微微绷紧脸颊并吐出一口气。

「终于显露出『猎犬』的真面目啦。觉得可怕的同时,也开始庆幸您是站在我们这边了。」

4

──在忠甸商会那场对谈的几天后。

在巴那西方的某个酒馆中,有位少女正趴在柜台上,对店内的女店长不断发著牢骚。

「然后就把人家丢著不管了,还把我当成包袱,大叔真的很坏心耶。」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好几天没看见那张狗脸,是这么回事……所以安娜才会像这样在我这里大喝一顿啊。」

「对啊,人家好伤心喔。老板娘,快安慰我吧,然后我要再一杯牛奶。」

被称为安娜并要求再来一杯牛奶的少女,当然是各位熟知的安娜塔西亚。而开店前被安娜塔西亚缠上的老板娘,则是体贴温柔地做出应对。

对老板娘而言,安娜塔西亚是直到三个月前都在这家店工作的可爱员工。虽然没有到里卡德那么夸张,但老板娘也是相当疼爱安娜塔西亚。

因此,即使她在开店前造访也是不加追究,也不吝啬于听她抱怨发牢骚。

「不过真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你们两个的关系是里卡德单相思,没想到安娜也会对他离开感到寂寞啊。」

「毕竟大叔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是我预约他的项圈,所以不能让他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到底懂不懂啊,真是的。」

在里卡德的粗壮颈项,仍然戴著枷锁已损坏的项圈。

那是奴隶时代束缚著他行动的项圈,目前已经是没有任何功用的装饰。不过即使已经舍弃奴隶身分,里卡德仍然将那个项圈作为警惕戴在身上。

安娜塔西亚就是对那点相当不满意。

总有一天要用适合的价格买下里卡德,然后亲手把那个项圈拆下丢掉,这是安娜塔西亚众多梦想的其中之一。

「多亏大叔和老板娘,人家距离实现梦想又大大跨出了一步,所以人家得更努力点才行。」

「安娜的梦想?是什么样的梦想,我可以听听看吗?」

「人家的梦想就是变成像伟大的合辛一样!所以现在是为了这个梦想蓄积力量、知识和金钱的雌伏时间!」

见到少女激动地阐述梦想的模样,老板娘忍不住差点笑了出来。

有许多商人憧憬著「荒地合辛」的传说,只要是生为卡拉拉基的男性,几乎都会对他出人头地的故事怀抱著梦想。

但既然是身旁的少女怀著此种梦想,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是的!连老板娘都笑我,这种反应和大叔一模一样!」

「抱歉抱歉,不过我觉得那不见得只会是梦想喔。实际上安娜也被大商会的忠甸先生带了过去……要是变成忠甸先生的太太,至少就会成为都市的高层分子了吧?」

「人家嫁给忠甸先生?这不可能啦,不可能不可能。」

少女呵呵呵地发出天真笑声,看来她似乎对自己的端丽容貌毫无自觉。就连现在安娜塔西亚也是十分可爱,总有一天肯定会成长为美丽女性。

到了那个时候,老板娘刚才的发言应该也不会是玩笑话了。

「我说安娜,现在你可能不会相信,不过你还是把我说的话好好记起来。安娜比普通女孩子还要可爱,所以可能会有些人打歪主意。要是一感觉到不对劲,要立刻找里卡德和忠甸先生商量喔。」

「呃……可是老板娘,怎么可能……」

「别问这么多,把话记起来就好。」

被带著认真表情如此告诫,安娜塔西亚回答「好啦~~」并对老板娘的话点了点头。她察觉到接下来可能会继续说教,于是将续杯的牛奶一口气喝光。

「谢谢招待。人家今天还有工作,要先回去啰。」

将牛奶费用的三枚铜币放在柜台后,安娜塔西亚跳下柜台旁的座位。虽然老板娘瞬间露出惋惜的表情,不过随即对前往店外的小小背影挥了挥手。

「安娜,下次休假记得要再来哩。」

最后老板娘难得用卡拉拉基腔告别,安娜塔西亚则是离开酒馆。

「嗯~~还有一点时间……大叔也不在这里,要怎么办呢?」

安娜塔西亚在店外伸了个懒腰,还有空闲时间的她开始思考该做什么。

今天是休假日,也是每周一天的完全假期。虽然对老板娘说还有工作,不过其实没有任何行程。即使如此,跑去交易区帮忙很显然只会被人白眼。

「要是被说成摆出一副得意模样也很麻烦……好吧,乾脆去买东西边走边吃吧。」

安娜塔西亚挺起平坦胸部,迈步走向行人众多的拥挤街道。像这样带著自己的钱包边走边吃,也是她不为人知的兴趣。

在暗巷生活的那个时候,摊贩贩售的食物可说是饥饿的敌人。由于现在已经能够好好享受味道,因此也让她认为自己算是很有福气。

「嗯……」

像这样一边吃著买来的甜点一边前进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

安娜塔西亚朝视线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好某个与紧盯著她手的脏兮兮少年四目相对。她很快想像到对方的身分,那是在都市暗处贫民窟生活的「鬣狗」。

没有家也没有食物,只能拚命翻找垃圾堆寻找每天粮食的人皆称为「鬣狗」,据说那是从合辛时代就流传至今的称呼。

而安娜塔西亚以前也曾经是「鬣狗」,无法得知自己是否有明天的处境绝非他人之事,对少年的视线也是感触良多。然而──

「──真蠢。」

安娜塔西亚将剩下的甜点一口气吃进口中,故意将空容器现给少年观看。被她如此恐吓,少年慌慌张张地逃回小巷中,可说是毫无霸气。

就像是期待著施舍,态度宛如开口等待喂食的雏鸟,这是最让安娜塔西亚感到不舒服的地方──实际上她自己就是受到施舍才得到现在的立场。

就是知道这件事,安娜塔西亚心中有种作茧自缚的痛楚。

自己还有里卡德陪在身边,可是里卡德说不定──

「啊~~!?」

思考事情的空档被人趁虚而入,有个人从背后伸手摸进她的怀中。虽然她立刻挥开,但还是太晚了。能够见到有个从安娜塔西亚怀中摸走钱包的小小背影,蹦蹦跳跳地冲进巷弄中。钱包被偷走了──而且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是被偷的人自己太蠢,曾经身为「鬣狗」的安娜塔西亚也很清楚此种想法。如果是平常也许会无可奈何地选择放弃,但这时她完全没有此种想法。

「站住!」

安娜塔西亚追著逃走的人影,也跟著冲进暗巷中。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在巷弄中的崎岖地面奔跑,但毕竟是懂事以来便四处跑跳数年的场所,身体还记得在这里奔跑的方法。

安娜塔西亚立刻追上对方,用脚步声与声音引诱对方,就这样直接将对方逼进死巷子后,发现完全掉入圈套的人影则是懊恼地回头看著安娜塔西亚。

「好了,快把钱包还给我。要比经验你是比不上人家的。」

「什、什么经验啊……像你这种穿著漂亮衣服的家伙……!」

就算说以前是同样立场,对方也不会相信,而且也没有特地说出口的必要。

安娜塔西亚逼近那位瞪著她的少年「鬣狗」,准备将钱包拿回来。不论是营养状态还是在商会学习的防身术,要拿回钱包可说是易如反掌。然而──

「─

─没错,像你这种小鬼头别装成一副很懂的模样。」

「──!?」

身后传来一道男性声音,让安娜塔西亚连忙回过头。

但一道坚硬锐利的冲击更为迅速地击中头部,让她当场倒在地面。手脚无法使力,意识也随即开始远去。

「嘿,干得不错啊。拿去吧,拿著钱包快滚!」

这道谈话声让安娜塔西亚依稀察觉到自己掉入圈套,这是某个人设下的陷阱,那道粗鲁的声音感觉似乎在那里听过。

──感觉才刚在交易区听过这名男子宛如诅咒般的声音。

5

另一方面──这时里卡德率领的佣兵团也在击退盗贼这件事碰到瓶颈。

虽然在地图上标记的地点,也就是都市周边的树林发现了强盗,但规模并不足以袭击之前所说的商队。数十名强盗一见到里卡德等人便溃散四处逃逸,今后应该也不会再从事不正经的勾当了。

然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成果,也丝毫没有掌握到商队袭击犯的任何踪影。

「在森林发现的洞穴也是扑了个空,不过从那么窄的入口原本就没什么好期待了……」

扑空的报告接连传来,在地图上打叉的里卡德也显得闷闷不乐。

虽然临时组成的佣兵团默契不足,但他认为是自己没有尽力才无法拿出应有成果。即使如此,整件事的扑朔迷离也是令人相当在意。

「也有可能已经改变根据地了吧?和我们出来讨伐盗贼的时间点也太巧合了……」

负责管理都市的议会也并非是团结一致,不能保证没有希望现任议员失势而帮助盗贼的人。要是如此,状况会持续变得复杂许多。

不过,里卡德总觉得还有别种谋略牵涉这件事。

「里卡德,这些是要从巴那出发的商队,还是姑且见见他们一面吧。」

「好喔。」

在扎营处的帐篷中,副队长如此呼叫著低吟的里卡德。从帷幕来到外面时,能够见到拉著十数台犬车的商队正在黄昏街道上成群结队前进。

其中有许多壮硕的护卫,可说是相当程度规模的大型商队。

「这种时候还要出远门啊,你们还真忙哩。」

「要是被天候影响会错失商机,我们可不想被天上的合辛耻笑啊。」

「嗯,也是啦……不过亏你们带了那么多壮汉护卫啊。」

「听说最近这里的治安不太好,和小哥你们也不是毫无关系吧?」

率领商队的壮硕男子用夸张动作耸了耸肩,里卡德并没有回答男子的话语,而是走向商队的犬车并翻开盖著载货台的布。

载货台上放著铁制牢笼,其中放置著商品──也就是复数的人类。

「……是奴隶贩子啊。」

「小哥看不顺眼吗?那个项圈原本也是奴隶的证明吧?」

男子指著里卡德的颈部,见到宝珠脱落的洞孔便如此说道。是否有宝珠便能够分辨戴著项圈的奴隶身分,里卡德的情况就是身为解放奴隶的证明。

「奴隶商也是很正式的商业手段。只要有遵守条约,我也没资格说话。」

对有著委靡眼神的奴隶们冷冷哼了一声后,里卡德便离开犬车,然后对商队代表说声「可以走啦。」

「不好意思把你们留下来,路上我们也会注意情况,不过你们还是自己小心哩。要是被传闻中的强盗袭击,别说是全身家当,连小命可能都会不保喔。」

「还真恐怖哩,我会尽量注意啦。」

男子假装害怕地笑著回应后,便驱车让商队出发。里卡德也离开犬车车队,命令佣兵们目送开始移动的集团离开。

「──狼先生,你的表情还真帅气呢。」

接著,在犬车队列最后方殿后的护卫男性,突然用黏答答的语调对里卡德如此说道。

那是个身材壮硕的男子。比超过两公尺高的里卡德更高,虽然体格幅度没有里卡德宽广,但满是刀伤的战场经验似乎毫不逊色。

而且男子身体最醒目的,就是由肩膀延伸而出的四只手──表示对方是个多腕族。

「居然不是在帝国,难得会在卡拉拉基见到多腕族。」

「呵呵,是啊。大部分多腕族都是流浪到佛拉基亚,不过我的祖先有卡拉拉基的血脉,所以我是继承那个血脉的末裔。」

男子瞪大双眼展现出四只手分别握著的板斧,然后带著阴沉笑容如此说著。虽然里卡德不太喜欢他的笑法,但对他的装扮更为看不顺眼。

强者的姿态与只保护要害的轻装皮甲,头上还披著毛皮。里卡德就是无法容许那种毛皮的装饰感,那很明显就是──

「你很在意吗?会很在意吧?呵呵,说得也是,毕竟这可是与你同族的狼人族毛皮。要把杀害对象的毛皮漂漂亮亮地割下来,可是很辛苦的呢。」

「你好像误会什么了,我只是单纯的犬人……是可勃鲁特族的。只是不小心饭吃太多养太大只而已。」

「呵呵呵!我知道啦,你们狼人族因为已经濒临灭亡,所以被教导成要这么说。为了存留血脉必须整族都撒谎,比起灭亡的鬼族还要优秀不少嘛,是不是啊?」

男子挑衅地歪下腰探头如此说著,里卡德并没有被激怒,而是仍然将双手挽在胸前,用下巴指了指逐渐远去的犬车尾端。

「你要被留下啰,不是护卫吗?别在那边卖弄色相好好工作吧。」

「……真可惜。哎呀,真是太可惜了。呵呵……可惜可惜。」

用黏腻语气如此说完后,男子将四根板斧重新背回背上。然后以大眼由上到下打量著里卡德,接著……

「我叫迪德利。如果在哪里见面,想再多聊聊这个毛皮的事呢。」

「这样啊,迪德利。我倒是不想再见到你了,因为下次见面我可能会想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啊。」

「呵呵呵呵呵!」

似乎很满意里卡德的回答般,迪德利不停点头如捣蒜。之后他以轻快的步伐追赶犬车,追上集团并老实地离开。

直到最后毫不松懈地目送对方离开后,里卡德则是转动脖子让骨头发出清脆声响。

「真是一群诡异的家伙。」

「奴隶贩子大概都是那个样子吧……还有个没办法这么简单区别的狠角色。他说自己叫迪德利,你们知道吗?」

「我不知道,也许有人知道他是谁。总之还是问问看吧。」

「虽然和讨伐盗贼没有关系……算是个人兴趣吧,那种自以为是的蠢货对小孩教育也不好,没工作的时候看到再做掉他好哩。」

当里卡德愤愤不平地如此呢喃,身旁的副队长不禁瞪大双眼,然后便噗哧一笑。

「你是在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变了。最近在佣兵那边很有名喔,说那个『猎犬』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

「你们这些家伙……真是闲到没话可说了喔。」

用手肘顶了一下副队长后,里卡德便发出脚步声走回帐篷。

他打算重新清查出盗贼的巢穴,要是没有拿出这点成果,就算是被忠甸冷嘲热讽都不奇怪。

「而且安娜也是,把她丢著不管可是会闹别扭的哩。」

将这句话说出口的当下,他回想起刚才被副队长笑的事而感到有些怅然。

也难怪这个样子会被当成传闻,虽然被迷得神魂颠倒是误会,但他承认自己随时注意著她。所以更应该要──

「如果能平安无事,让她和平过活才是最好的哩。」

在钻过帐篷入口前,里卡德望著夕阳西下的方向如此喃喃说著。

夜色与夕阳混合的天空呈现淡紫色,与里卡德脑中所想那位少女的发色同样,是相当美丽的颜色。

6

──而里卡德的愿望扑了个空,安娜塔西亚目前正面临著人生中最危险的困境。

「嗯~~嗯~~!」

嘴巴被紧紧塞住,手脚也被彻底捆绑,甚至连撑起身体都无法如愿,简直是有如范本的监禁状态。

安娜塔西亚认为情况实在很不妙,于是拚命扭动身躯并发出声音。

一醒过来后,她随即发现自己情况有异。她只用一瞬间判断情况,脑中仍然鲜明地记得失去意识前的事。以被监禁的人而言,这点安娜塔西亚可说是异常冷静,但能否找到突破困境的方法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失去意识前,她回想起动手殴打她的人。

那是数天前在交易区曾经进行偷窃的男子声音。

那个人被安娜塔西亚看穿手脚,然后被里卡德修理了一顿,之后带著怨恨的脸颊还被甩了一巴掌,获得满堂喝采的景象仍然记忆犹新──是对方记恨才会尝到这种苦头吗?

「偶就说踏输太框聪了哈……」(我就说大叔太宽容了啦……)

对于窃贼严格惩罚,这就是卡拉拉基的风格。依照此种原则,那名男子当然得受到折断惯用手的惩罚。即使如此他仍然执意对安娜塔西亚复仇,此种怨念可说是很值得敬佩,很想叫他把这种热情用在别的地方。

「────」

将责任推给里卡德后,安娜塔西亚总算恢复冷静。

总之这样继续吵闹也是于事无补。房间中没有见到窗户,感觉声音也无法传到外面,或许该说不可能选吵闹声会传出去的地方做为监禁场所。

从声音回响的感觉来看,房间并不算宽敞,躺著的地面也是坚硬冰冷的岩石地──并非是铺设石材,而是直接将小屋盖在岩石区,地面感觉没有经过整地,就各种意义而言可说是相当随便。

──把我抓来的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稍微观察过房间后,安娜塔西亚开始推想对方的目的。

如果是那个窃贼,动机应该是复仇,问题是复仇的内容。毕竟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不可能只是吓吓人就放过她。如果是思虑短浅的人,也有可能会选择折磨后再杀害。

「应开是配卖票汤图隶吧……」(应该是被卖掉当奴隶吧……)

卖给奴隶贩子,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选择。

不只是巴那,原本在卡拉拉基城邦从事贩卖奴隶并不罕见。人手是能够作为劳动力的珍贵资产,举凡佣仆或修整街道等等有著各种需求。

安娜塔西亚在贫民窟时,也曾经许多次差点被奴隶商人逮住。即使在巴那的都市法律中,完全毫无保障贫民窟「鬣狗」的奴隶化,因此不对衣衫整齐的孩童出手,也已经是奴隶商人之间的不成文规定。

「真是高砸啦……」(真是搞砸啦……)

既然都已经被抓,也没什么藉口好说了。

毕竟忠甸商会能够保证安娜塔西亚的身分,应该说还有里卡德在。要是被卖给奴隶商人的事传到他耳中,里卡德肯定会对犯下此举的男人痛下毒手。

这并非是自夸,而是客观的事实──不过其中多少有些自以为是。

「我是说真的啦!这是高级货,你们只要看到就知道了!」

正好在安娜塔西亚如此做出结论时,能够微微听见有人的声音逐渐接近。

有名男子以沙哑嗓音粗鲁地说著话,并且进入昏暗的房间。安娜塔西亚还记得那张脸与声音,果然就是先前那名窃贼。

在那名男子后头又有两人走进房间,不论哪边都是身材魁梧,比起那个身形消瘦的男子简直是是枯树枝与大树干的差别。

「咱们不是怀疑你,只是被逼急的人总是会失手啊。」

「别、别开玩笑了啦,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不要命的事。你、你们看……就是她……」

被其中一位壮汉如此吓唬,让那名窃贼顿时惊慌失措。见到他用颤抖的手指指了过来,安娜塔西亚立刻装成昏倒的模样。

安娜塔西亚感觉到对方缓缓窥视的气息,接著……

「什么嘛,真的是高级货哩。这个小美女以后长大可是会变成大美人,这简直是大奖中的大奖啊。」

「呜……」

躺在地上的头被抓了起来,硬是被拉起上半身让安娜塔西亚发出呻吟声。但男子并没有发现安娜塔西亚醒著,就这样持续转动头,粗暴地品头论足。

从对话内容来看,这名男子就是奴隶贩子。被说成是高级货,让脑中回想起酒馆老板娘曾经说过的话,当初把那番话当成耳边风看来是错的。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有机会能再见到她当面道歉。

「那、那么……交涉就算成立了,是吧?」

「当初是说带土产想加入咱们的商会吧?说得也是,既然有这么上等的货色,对咱们来说也是帮了大忙啦。」

「那么!」

「不过哩,前提是这丫头不是被其他地方绑著的野狗。」

「咦……」

传来彷佛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后,发出重重撞在墙壁上的暴力声响,然后随即听见闷哼与四处打滚的声音,让安娜塔西亚理解到是那名窃贼遭到痛殴。

这就是外行人擅自跨越奴隶商不成文规定的惩罚。

「啊啊!啊啊啊!痛……好痛啊啊啊!唔呕!」

「别在那边大声嚷嚷,睡觉的小朋友都被你吓醒哩。」

奴隶贩子放开安娜塔西亚并传来回过头的气息,她微微眯著眼确认状况,只见贩子正俯视著倒卧在地面的窃贼,用脚跟踩著腹部让他接连发出惨叫声。

「听懂了没?咱们奴隶贩子也是有规矩哩,是勉强走在都市法律边缘才能干这行,不懂规矩的家伙是要怎么在咱们手下做事啊?知道了没啊?」

「咳噗……对、对不起……」

连安娜塔西亚都能听到体重压迫骨头的声响,窃贼吐著血并拚命求饶,奴隶贩子则是蹲下身体将脸靠向他。

「这样学到了吧?这不是好事嘛,接下来会在实地好好教会你该怎么做,别担心啊。」

「谢、谢谢……」

窃贼发现自己获得饶恕而准备道谢时,却被迫打断话语。

一道「铿锵」的金属声响与窃贼「咦?」的疑问声互相重叠。窃贼用颤抖的手指摸著自己的脖子,冰冷坚硬的感触让他露出绝望神情。

「为什么……我要戴上奴隶项圈……?」

「刚才不是说要实地教你吗?学会奴隶规矩的最快方法就是成为奴隶。看你好像没什么毅力,不过还年轻,只要运气好就能活下来哩。」

「这跟当初说的不一样噗!」

侧脸被狠狠踢了一脚,让窃贼翻著白眼昏了过去。确认过他昏倒后,奴隶贩子继续将他戴上手铐,然后将他丢在地面。

「真是的,外行人就是这点才麻烦。呃……对啦,有这么上等的货色还真是走运哩。反正违反规则的人也变成奴隶,这样就没有人吃亏啦。」

「对变成奴隶的他们两个是吃了不少亏呢。」

面对奴隶贩子的感想,先前持续保持沉默的另一人以黏腻语调如此回应。奴隶贩子对这个回答只是歪著头发出「啊~~」的声音,并且将视线转向安娜塔西亚。接著……

「不好意思啦,咱不把奴隶当成人看。这是商品,和肉或鱼是一样的哩。」

语毕,奴隶贩子带著一起同行的壮汉离开小屋,门扉外再度传来上锁的声音,气息则是逐渐远去。

在回归黑暗与无声的小屋中,安娜塔西亚将先前憋著的气息一口气吐了出来。心脏跳得很快,全身都是冷汗,而且希望对方没发现就好了。

「不购画搓回来……」(不过话说回来……)

居然会被很像奴隶商的人看上了。

虽然连那个窃贼也被当成商品,但安娜塔西亚并不觉得一吐怨气。

毕竟报应来得早晚,对安娜塔西亚没有任何意义。

──经过几小时后,安娜塔西亚凭感觉判断已经到了夜晚。

这段时间她一直被迫躺在冰冷地板上,虽然安娜塔西亚好几度被想翻身的冲动折磨,但每次都得忍耐下来。毕竟……

「为什么我会碰到这种事……可恶、可恶……」

因为恢复意识的窃贼无法接受现实,不断哭哭啼啼地自言自语。

要是发现安娜塔西亚醒著,肯定会将她骂得狗血淋头,因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杂音,只好继续忍耐不让自己翻身。

不过话说回来,对坚硬地面躺起来不舒服感到不满,以前的自己从来没想像过这种事。安娜塔西亚不认为这是现在生活太过安逸而变得脆弱,现在并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甚至还让她感到有些自傲。

只要过著像人类的生活,当然会无法忍受非人道的对待。每个人都不应该乖乖地待在底层,梦想就是要既遥远又伟大。

「喂,其实你已经醒过来了吧,是不是啊?」

不知是否总算唠叨完,窃贼爬往安娜塔西亚的方向。从他恨之入骨的语调,很显然是要对安娜塔西亚痛下毒手。

原本奴隶贩子似乎不觉得他会蠢到这种程度,但安娜塔西亚却不是这么想,那名男子用手拉著塞进她嘴巴的布并粗鲁地扯了下来。

「……起来了啦,从刚才就吵死人了。」

「你、你你

你根本就醒著嘛!你、你这家伙居然敢……」

「先说清楚,劝你现在最好别对我动手喔。你应该也很清楚我现在有多少价值吧?要是动手,你真的会被那个奴隶贩子处理掉喔。」

「唔……唔唔……」

听到处理这几个字,让窃贼收起至今为止的激愤。回想起被拳打脚踢的痛楚,让男子顿时哑口无言地抱著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

「────」

「什么嘛,没有半点有用的情报吗?」

「────」

不行,这样根本没完没了。

对毫无气力可言的男子说什么都没用,于是安娜塔西亚缓缓撑起身体。她一边转动因为躺在令人难以入睡的地面而导致僵硬的身体,一边勉强爬向小屋的门扉。

「没用的。」

无视于窃贼的消极发言,安娜塔西亚勉强靠著墙壁站起身,然后开始撬弄著看似门扉的把手,但丝毫没有开启的迹象。既然这样就只能摩擦地面将手腕的绳子松开,正当她如此思考的时候……

「偷偷摸摸……嗯~~感觉里面好像有人在?」

「──!?」

在开始挣扎前,从门扉另一侧传来这道声音。虽然声音听起来毫不遮掩又漫不经心,但光是如此就能判断与奴隶贩子毫无关系。

「有!就在里面,我抓到了!」

「喔~~有人耶!好厉害,就像黑塔洛说的一样!我知道了!」

如此说完后,门外的气息稍微远去。虽然安娜塔西亚对此种举动感到不解,但随即察觉到理由而连忙倒卧在门扉旁,随后……

「喝呀~~!咪咪咚锵!」

随著这道吆喝声,伴随著青白色光芒的身体冲撞由外将小屋门扉撞飞往内侧,绞链弹飞的木门发出剧烈声响在小屋内四处碰撞。

「好~~成功~~!咪咪好厉害!哼~~!哼~~!」

「────」

这个过于粗鲁的举动让人哑口无言,但无视于安娜塔西亚的这个感想,站在没有门扉入口处的人影似乎很开心地反覆小跳步。

那是个相当娇小的人影,身高只有在同年代中已经算是娇小的安娜塔西亚的一半左右。在月光照耀下的容貌甚至不是人类,模样与猫没有两样,说到能用双脚步行的猫脸种族,就只有猫人而已。

「喔~~被绑得好紧喔,稍微等我一下喔~~!」

猫人少女毫无恶意地笑著如此说完后,便将被绑著无法动弹安娜塔西亚解开束缚。只见她亮出锐利爪子,轻而易举地将四肢的束缚切断。

「呃……谢谢你?」

「嗯!道谢很重要喔,懂得道谢就是很懂事!咪咪也常提醒黑塔洛和堤比别忘记这件事喔!真是个乖孩子呢~~乖乖~~」

「别、别这样啦,好痒喔。话说回来,你是谁?」

橙色毛皮的猫女毫不客气地摸著安娜塔西亚的头,安娜塔西亚让她离开眼前并如此提问,她则是眨著大眼回答:

「呵呵~~问得好~~呃……咪咪是义谁喔!义谁!」

「义谁……?」

对于她双手叉腰得意地说出这个单字,安娜塔西亚完全没有听过。这是她的名字吗?不对,咪咪那个自称又是什么意思?

「姊姊,不是义谁是义贼啦。」

不过,安娜塔西亚的疑问却从别的方向获得解答。从少女所在的小屋入口传来较为成熟的声音,接著新露面的人果然还是个娇小猫人,即使考虑到种族差异,长相还是与少女如出一辙。

「不好意思让您搞糊涂了。我是黑塔洛,这位是咪咪姊姊,目前总之请跟著我们走吧。」

弟弟──黑塔洛低下头鞠了个躬,与咪咪呈现截然不同的理性态度。咪咪仍然是一副得意自满的模样在黑塔洛身旁挺著胸膛。

虽然两人并没有表明身分,但能够理解到并无恶意,既然如此……

「合辛语录『果敢决断是最强之剑』!好吧,我跟你们一起走。」

──女人要靠胆量,男人要靠殷勤。

虽然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和义贼宣言让人吓了一跳,不过安娜塔西亚选择相信他们。在短短人生中培养出来的看人眼光,判断两人并非坏人也占了很大因素。

「来,那个哥哥也一起走吧。」

不只是有意逃跑的安娜塔西亚,黑塔洛连窃贼都想一起带走,但窃贼却对咪咪等人投以怯懦眼神。

「别、别说傻话了!跟你们逃走……要是被发现会被杀掉的!我、我还不想死……绝对不能死……!」

「怎么会……」

「没用的,怎么说都他都不会听进去……只有决定走出自己人生的人,才有办法正面笔直前进。」

阻止执意将窃贼带走的黑塔洛后,安娜塔西亚前往小屋外头。即使如此黑塔洛还是犹豫到最后一刻,咪咪也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别太难过啦!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能救的就只有伸出手想获救的人喔~~」

出乎意料地,咪咪与安娜塔西亚做出同样判断,准备牵著迷惘的弟弟离开。在姊姊话语的催促下,黑塔洛总后总算放弃带走窃贼。

「这里是都市的哪里?」

「是边缘的垃圾山,那群奴隶贩子总是会用这个地方。」

「是我们查出这个地方喔!是伸张正义的时间了!」

垃圾山只是俗称,处分掩埋土砂与废弃材料的场所都是如此称呼。毕竟是人类不会长留或接近的地方,因此很适合作为奴隶贩子的躲藏处。

安娜塔西亚抬头望著月亮并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始寻找回到城镇的路。

从这就算要到有人的贫民窟也有段距离,虽然安娜塔西亚对脚程颇有自信,但实在无法比拟咪咪等人。就算大声呼救,应该也只会惊动奴隶贩子。就这样静静地逃走,应该才是明智选择──

「这样不行喔,这样恶作剧偷偷跑出去是不对的喔!」

但可惜愿望落空,这道声音从正上方传来。

「──唔!」

安娜塔西亚随即停下脚步,眼前有个壮汉发出沉重声响著地,而对方的异常姿态让让安娜塔西亚屏起气息。

壮汉将兽皮披在头上,是个肩膀长出四只手腕的多腕族。

那名男子瞪大眼睛,声音就是先前在小屋听到的黏稠声音,也是先前站在奴隶贩子后方的另一名男子。

「都要成为奴隶了,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不过太有精神就不太好啰。稍微让脑袋冷静一下吧?」

「噫……」

当男子如此说著并将脸靠了过来,让安娜塔西亚差点发出尖叫声。

严格来说并非是男性,而是因为见到男子手中所拿的异物。

「啊,这个吗?吓到你了对不起喔,可是这家伙不是眼睁睁看著看著你们跑掉吗?居然放著同室的奴隶逃掉,这家伙真的是完全不懂规矩呢。」

男子一边笑著,一边将手中拿著的东西──也就是窃贼的头开始摇摇晃晃。窃贼带著惊恐神情被切下的头,似乎到死前都不知道自己会死的理由。

男子直接将窃贼仍然滴著血的头粗鲁地丢掉,然后用沾满血的手缓缓伸向安娜塔西亚──

「先发制人~~!!」

「喔唷?」

在安娜塔西亚被抓住之前,咪咪朝男子使出发光的踢击,男子用下方左腕轻松接下这击,再用上方左腕抓著咪咪的身体。

「唔唔!?咦,会不会太多手了?好厉害喔!」

「没错,就是很厉害。不好意思喔,有比较多手的那边就会比较强,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放开姊姊!」

相较于即使被抓住仍然一派轻松的咪咪,黑塔洛迅速地绕到男子背后。

然而,男子就像背后长了眼睛般,甚至连这个动作都是轻松躲过。无处可逃的黑塔洛也无法逃过男子的两只右手。

「好厉害!好厉害喔!」

「唔~~!抱歉,姊姊对不起……」

咪咪不停扭动挣扎,黑塔洛深刻地感觉到实力差距。男子用四只手将两人抓著,朝安娜塔西亚投以愉悦的眼神。

彷佛正在说著「现在没手说不定就能逃走喔」似地。

「会相信那种傻话的,只有刚才死掉的那种人而已吧。」

「是啊,有时候太聪明也是很残酷的喔。这次拿一个蠢货换到两个看起来很好用的猫人,算是很值得啰。」

男子露出黏腻

的笑容,安娜塔西亚感觉到奴隶贩子从后方接近的气息,这次再被抓住肯定就会被当成商品。

因此在嘴巴被塞住前……

「只有一点你们要记住。」

「嗯嗯?」

「要是对我出手,可是会有很可怕的狼来找你们──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对于安娜塔西亚的宣战,男子则是发出「呵呵呵!」笑声并看似很高兴地颤抖著肩膀。

「好喔,这样太棒啰──那我就好好期待吧。」

男子不把这当成单纯的不服输,也表示接下这场对决。

──绝对不做在开始前就注定会输的对决。

即使被奴隶贩子粗鲁地抓著肩膀,嘴巴被塞住并被拖了回去,安娜塔西亚的眼眸中并没有失去斗志。

7

在「荒地合辛」的传说中,有段故事是无血开城。

据说合辛单枪匹马进入敌人的城塞中,只靠著三寸不烂之舌便让城主归顺,让坚固的城门开启迎接同伴进城。

至于进入城塞的方式有各种传闻。

有堂堂从正面敲著城门、有躲在运送的货物中潜入、也有装成尸体趁人不备。

但即使进城的方式众说纷纭,最后都是共通的结局。

──合辛兵不血刃便解放城池,拯救了小国卡拉拉基并开始缔造传说。

之后合辛以此为立足点,踏进了互相争霸的国家间争斗,接著创造出卡拉拉基城邦诞生的历史。

回想起此种轶闻,让安娜塔西亚感叹著传说的英雄果然是与众不同。

居然单身闯入敌阵,到底要有多少勇气与胜算才敢这么做?合辛并不擅长武艺,最有名的是除了口舌以外没有任何武器,这点与自己可说是一模一样。

不同处应该就是合辛不曾失手,让自己的脖子被套上奴隶用的项圈吧?

「────」

既冰冷又坚硬的项圈感触,让安娜塔西亚感叹著自己与英雄的器度差距。

虽然没有余力能够开玩笑说著「与里卡德一样」,但这个项圈让安娜塔西亚带来一定程度的安心感,因为这让她知道对方是个正派的奴隶商。

奴隶商也有分成正派与反派,项圈就是其中最大的差异。

从是否有奴隶用的项圈就能大略区分,这个项圈是被称为「流星」的其中一种,能够藉著项圈上的宝珠与持有者的门互相联系。因此只要持有者发出意念,便能给予奴隶痛苦作为惩罚,多数奴隶商人皆是以此管理维持奴隶。

要是没有项圈,奴隶商只能以暴力管教奴隶。由于这种方式无可避免会伤害到奴隶,因此越正当的奴隶商越会重视奴隶。

所以有没有项圈就是奴隶商是否具有良知的证据──至少不需要担心会被夺走性命。这就是安娜塔西亚浮现安心感的原因,也是让她能够持续思考的精神支柱。

「嗯~~嗯嗯~~!」

接著,支撑安娜塔西亚的精神支柱另外还有一个……不,应该说是两个。

那就是与安娜塔西亚被关在同个小屋、并被戴上项圈的两个小猫人。

「嗯嗯~~!嗯嗯嗯~~!」

彷佛体力无穷无尽般,咪咪已经连续挣扎几个小时试图挣脱拘束。黑塔洛则是静静地躺在身旁,但他也并非已经放弃希望。

「────」

沉默并不是悲观,而是因为努力思考著突破现况的方法。他与安娜塔西亚同样带著等待机会的眼神,其中没有任何妥协或放弃。

黑塔洛虎视眈眈,咪咪则是充满精神地不放弃任何希望。

既然如此,安娜塔西亚也有希望,就是那个既雄壮又全身毛的希望。

「得抢盼法告促大叔……」(得想办法告诉大叔……)

必须将自己身处的困境告诉里卡德才行。

这就是安娜塔西亚能够开启这个奴隶商城塞的方法。

「──喔?」

当三人就这样拚命寻找著脱逃的方法时,奴隶商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

「刚才听迪德利说了,听说用那个蠢货就赚到了两个猫人啊。」

有个体格魁梧的壮汉打开门,环视著房间内部并冷冷哼了一声。

昨晚也曾经见过这名壮汉,应该就是奴隶商的头目。虽然昨天没有正面见到面,但今天能够一起见到发出锵锵声的装饰品与整套服装。

头目带著几名护卫,其中也包含了那名四只手的男子。他发现安娜塔西亚的视线后,便露出阴险的笑容挥了挥手。

头目带著三名护卫与一位狂战士,以检点商品而言可说是颇大阵仗。

「没什么,因为听说你们昨天晚上想偷偷溜走。俺是很怕出事的,多亏你才让这票干得还算不错哩……喂。」

头目仔细地替安娜塔西亚回答疑问,然后用下巴一指,护卫便将安娜塔西亚锁在墙壁上的锁链解开,这当然不是准备放了她。

「把货物重新装箱,在巴那的生意也该换个地方了。」

头目粗鲁地拉著安娜塔西亚的锁链,兜圈子地告诉她要被出货的事。她就这样被带出房间,即将被带上外面停靠的犬车载货台。

但就在途中……

「唔嘎嘎~~!」

「喔哇!等等!」

同样被带出小屋而胡乱挣扎的咪咪将护卫的手挥开,这只小猫一跳扑向头目。会锁定集团首领或许并非作战策略而是本能,但这个选择本身相当正确,头目顿时绷紧神情。

「我就说不能恶作剧啰。」

不过咪咪的反击在途中便受挫,四只手的壮汉介入两人之间,用两只手将咪咪揍了出去。少女的身体重重撞向地面,完全无法采取安全落地的姿势而弹起。

「呀啊!唔……」

「喂,迪德利!你打太过火了!这样要是受伤不就糟糕啦!」

见到咪咪趴在地面,头目拍了拍壮汉的背部。那位被称为迪德利的壮汉,对这番话耸了耸常人双倍宽的肩膀并向后退下。

「不好意思啦,小鬼头。可是不能再这样啰,我们也不想特地伤害商品。只要你们乖乖的就不会亏待你们啦。」

「喔~~我不会被骗的~~你这个坏蛋!」

当头目蹲低用恶心的细语声如此说著,咪咪也不灰心地回嘴,被殴打的冲击让塞著嘴巴的器具松脱,言论恢复自由的咪咪完全发挥出不服输的个性。

「做坏事会碰到悲惨下场!就算咪咪我们被抓住,黑塔洛和堤比还是会挡在你们面前的!」

「这丫头被揍还这么有精神……看来很值得调教一下。」

「什……喵嘎~~!」

话说到一半,咪咪突然竖起全身的毛发出尖叫声。这名少女瞪大双眼并发出悲鸣,原因是奴隶用的项圈,身为头目的男子命令项圈折磨咪咪。

「──唔!」

见到姊姊被折磨的模样,弟弟黑塔洛也彷佛承受著同样的痛苦般皱起眉头,接著咪咪瘫软地浑身无力后,头目便重新塞住她的嘴并站起身。

「居然会直接让她逃出来,你这个蠢货。要是再这样随随便便的,要不要也让你们戴上首饰玩玩看啊?这样漏光的气应该也会灌回来吧。」

「对、对不起,绝对不会再犯了!──唔!」

失手的护卫侧脸被甩了一巴掌,被殴打的男子将咪咪重新扶好,先前默默看著一连串发展的安娜塔西亚,自觉到被难以对付的家伙抓住了。

既有规律又有高度归属意识,也有很强的实力,是很棘手的对象。

「哎呀,想逃走也只会像刚才一样被修理得很不舒服而已。既然学到了……好啦,那我们出发吧,最好跟故乡好好道别哩。」

对于头目有些揶揄的话语,安娜塔西亚稍微环视四周,不论怎么环视都只能看到废弃材料。简直就是标准的垃圾山,完全没有浮现出任何感慨。

「看表情已经告别得差不多了吧,那咱们走吧……嗯?喂喂……」

头目推著俯视下方的安娜塔西亚背后,试图将她推上龙车,但安娜塔西亚被这么一推便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怎么,我没有拍那么大力吧。这样不行喔~~要坚强活著啊~~」

护卫将向前扑倒的安娜塔西亚拉了起来,被拉起身的安娜塔西亚摇了摇头,从他们的视野中将握著的手藏了起来。

正当她就这样带著若无其事的表情,准备迈步走向犬车时──

「……」

一股寒意让安娜塔西亚抬起头,迪德利瞪著大眼

从正面低头瞪著起身的安娜塔西亚。

被他的眼瞳这么一瞪,安娜塔西亚的背脊窜过一道冰凉的感觉,被看见的战栗感让嵌著项圈的肌肤害怕得不停发麻。

会像咪咪一样被项圈惩罚──

「──呵呵呵呵。」

但这个预感被迪德利咧起嘴角的低沉笑声否定。

他并没有追究安娜塔西亚的行动,而是像其他护卫一样回到戒备四周的工作。虽然安娜塔西亚对此举感到哑口无言,但还是被推著背后一步步走向犬车载货台。

在犬车的载货台中分隔成几个区块,设计成无法由外侧见到内侧,那应该是区隔符合奴隶贩卖规定和违法奴隶的设计。当然安娜塔西亚他们是违反规定的奴隶,要是被发现肯定不会草草了事。

「────」

与小屋不同的是,犬车载货台上有窗户。由于设计的关系,载货区十分狭窄,只有安娜塔西亚等人的空间几乎可说是「装箱」的状态。

「你们要在里面乖乖待著啊,虐待儿童可是会让人心痛的。」

头目指著自己的脖子,摆出用项圈威胁的姿势后便将帆布盖在载货台。在奴隶商人的身影消失前,最后还能瞥见迪德利的笑容。

有种彷佛一切都被看穿的惊悚感,是个无法看透到底带著何种想法的男人。

「姊姊、姊姊……」

「唔喵~~」

在封闭的箱子中,黑塔洛担心著昏倒的咪咪。虽然咪咪还没有恢复意识,但没有性命危险,项圈的效力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比起这件事──

「你可一书话了……?」(你可以说话了……?)

塞著黑塔洛嘴巴的器具已经松脱,正当安娜塔西亚对此歪著头感到不解时,黑塔洛发现她的疑问而露出自己的锐利门牙,并且将牙齿磨出声音。

「我们的牙齿比人类还要坚固。姊姊也是,如果醒著请告诉我……呃……」

黑塔洛之所以会犹豫,或许是因为想像到咪咪嘴巴恢复自由时又会开始躁动,能够预见她大声嚷嚷后又被项圈电晕的模样。

不只是手脚被夺走自由,脖子上还有项圈。黑塔洛的课题应该也是想办法处理这些问题,但这些安娜塔西亚已经有各种突破的方法。

「首先……噗哈,我们得先来交换情报。」

「──要怎么做?」

见到安娜塔西亚将手绕过头并拿下塞口器具,黑塔洛相当惊讶,安娜塔西亚则是将仍然被枷锁铐著的手掌张开,上面有个在上犬车前跌倒而偷偷捡来的铁片。

「我觉得故意跌倒应该有被看到,那时候还吓出一身冷汗。不过……」

不知道迪德利刻意放过她的真正意图为何,不过他的临时起意倒是帮了不少忙。

虽然条件很严苛,但已经万事具备。不论是咪咪等人、自己、由载货台上能够见到的外头景色、奴隶商的头目与穿著、记忆中鲜明的都市周边地图、以及里卡德──

──只要能将所有条件串联起来,应该就能「解放城塞」。

「所以我想问你……你脸颊上的伤会不会痛?」

面对安娜塔西亚的问题,黑塔洛顿时绷紧神情。

此种反应让安娜塔西亚感觉到确切手感,于是露出既可爱又狡猾的微笑。

8

「里卡德,到处打听后才知道,那个迪德利好像是个很难缠的家伙。」

副队长回到帐篷后,对盯著地图的里卡德如此报告。里卡德坐在不符合巨大身躯的小椅子上,对这个报告带著烦躁表情咬牙切齿。

「只要看到那个『覆皮者』一眼,这种事不管是谁都会知道啦。」

「喂喂,『覆皮者』形容得还真夸张,不过听起来好像还不错。那家伙实际上会把杀掉的对手剥皮,听说很恶名昭彰。」

「我怎么只觉得那是单纯的变态而已啊……」

回想起那个四只手的变态,里卡德似乎很厌恶地皱起鼻头。

如果只是披著兽皮也就算了,那家伙是披著杀害亚人剥下的皮,而且那种搜集品不会只有一两件,应该会有搭配心情与天气换穿的无数收藏。

「出身好像是更北边的地方,不过因为名气当红,所以到这里来出差。现在是刚才那间……我记得好像是叫拉兹克鲁商会吧?现在是与那间商会缔结独占契约。」

「说什么名气当红,那家伙哪有那么可爱,不过没想到会有人那么清楚他的来历。」

「据说好像是在酒馆打过一架,只有单边耳朵被扯掉,算是运气还不错的。」

副队长耸了耸肩如此回答。里卡德也有同样感想,只是耳朵被扯掉算是很幸运了。

由迪德利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不是普通佣兵能够应付的程度,光是一只手就能扭断杀害人,既然有四只手也能明显看出差距。

「你的表情还真严肃,『猎犬』。就算那么杀气腾腾,与我们的工作也没有关系吧?」

「我知道啦。可恶,我稍微出去走走。」

里卡德仍然怀著焦躁情绪,留下副队长走出帐篷。他从扎营地抬头望著夜晚天空,用没事做的手指把弄著自己的项圈。

目前仍然无法掌握目标的盗贼团行踪,让他对自己衰退的嗅觉难掩落寞,而且满是疙瘩的心情被看不顺眼的家伙刺激就更不用说了。

剥下同族毛皮并披在头上的男人──迪德利,当他从正面称呼里卡德为「狼先生」的时候,只能感觉到一股挥之不去的恶意。不盲目相信将里卡德的自称,除了迪德利以外,将他称为狼的人就只有安娜塔西亚──

「怎么了,胡须在颤抖……嗯?」

里卡德摸了摸胡须,感觉到一股不安而抬起眉头。从稍远处的方向似乎传来争吵的声音,于是他迈步走了过去。

「我说啊,小鬼头。这里很危险,赶快回去城镇吧。」

「我就说有话要找负责人说了,希望能放我通行。」

粗鲁的语气与颇为聪慧的稚嫩声音互相重叠,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草原上看守的佣兵,与某个小小的猫人少年正在争执。

「你们在吵什么?一个大男人和小孩子计较真丢脸。」

「啊,里卡德队长……没有啦,这小鬼怎么说都不肯听话乖乖回去……」

见到里卡德介入,卫兵不停低下头频频道歉。里卡德哼了一声并看向少年,那是个表情看起来颇聪明的小猫人。

「小鬼头,我是这里的代表。怎么了?有话可以说来听听。」

「您就是负责人吗?」

衣衫褴褛的少年对里卡德的态度瞪大双眼,然后随即低下头行了个礼,并且当场跪下垂著头说道:

「有事想拜托您,请救救我的姊姊与哥哥。」

「你的哥哥与姊姊?这是怎么回事?」

「是奴隶商人。他们被奴隶商人抓住……希望您能救他们出来。」

「……喔,是这样啊。那还真可怜。」

面对少年的请求,里卡德感到有些怜悯地搔了搔头。

他的哥哥姊姊应该是猫人,不过年幼的猫人姊弟是奴隶商人的绝佳猎物。而从少年的破烂衣衫来看应该是贫民窟的「鬣狗」,捕捉他们的奴隶商人并没有违反巴那都市法,所以前来拜托里卡德算是找错人了。

如果不是在工作中或许还能帮忙,里卡德佛心地如此想著。然而……

「请看看这个。」

少年打断里卡德拒绝的话语,将自己身上的破烂衣服脱了下来。见到他那不堪入目的胸部到腹部,让里卡德微微发出低吟声。

──肌肤上有红黑色的淤血,而这些内出血形成了一幅图画。

仔细一看能够发现这张图是地图的形状,里卡德理解到那是直到刚才为止一直盯著的巴那周边地图。

「小鬼头,你这个伤……不对,这个地图是怎么回事?」

「有人正在伤害我姊姊或哥哥的身体,是因为加持……『三分加持』的力量会把我们三个人的伤势和疲劳分摊……这些伤就是这样来的。」

「用伤来画地图……还真是勇敢。原来如此,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的位置……等等。」

被奴隶商人抓住的姊弟,在身体刻上伤痕报告位置。虽然这种想法相当令人惊叹,即使如此仍不足以打动里卡德。但想到这里时,里卡德不禁皱起眉头──这个地图不只是如此而已。

「这张地图……」

都市巴那的周边地图,虽然这与里卡德拥有的地图一样,不过就是太过相似了。在少年身体上的地图,能够见到里卡

德等人追捕的盗贼团袭击商队地点,甚至连预测的潜伏地点都做了记号。

若是没有看过里卡德持有的地图,是不可能画出这张地图的。而目前与里卡德地图的差异点,就是在巴那附近的扎营处──也就是目前佣兵团的所在地做了记号,以及沿著都市延伸而出的街道也刻有记号。

「从这里沿著街道,还有盗贼犯案的场所……把这些地方连起来……」

「里卡德先生?……咦?哇啊!」

凝视著少年身上的地图思考一段时间后,卫兵朝里卡德如此搭话。而里卡德一把抓住卫兵的肩膀咧嘴露出牙齿大声喊道:

「现在马上把带队的都叫到帐篷来!这些小鬼立下大战功啦!」

9

那位少年自称为堤比,在所有人面前露出刻在自己身体上的红黑色地图。里卡德支撑著站在桌上的少年肩膀,向佣兵们指著血构成的地图。

「所有人听好了没?这个小鬼头肚子的地图,是有人在他被抓的兄姊身上刻的。看起来好像很诡异,不过从这个地图上能看出一件事。」

「就是小鬼头兄姊被抓的奴隶商所在处吧?是很厉害啦,可是我们……」

副队长支支吾吾地表示与他们没有关系,但这也是所有人的共识。

对奴隶贩卖的好恶毫无关系,这个佣兵团的目的是讨伐盗贼团。即使同情堤比的境遇,但还是不能违背当初的目的,然而里卡德对佣兵们说著「不对」并摇了摇头。

「重点是这个地图有很多记号的地方,有商队被袭击的场所,也有我们扑空的盗贼据点。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那的确是让人无法理解……不过那有什么意义吗?」

「听好啰,商队的袭击地点和我们扑空的潜伏场所附近是打叉,然后现在正在移动的奴隶商人是打圈……你们知道画这张地图的人要表达什么了吧?」

「──喂喂,里卡德。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理解到里卡德凶暴笑容代表的含意,副队长不禁瞪大双眼,佣兵团内似乎还有很多人没有找到答案,里卡德则是用能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我们找的目标不是盗贼,是做盗贼勾当的奴隶商人……不对,是装成行商商队袭击其他商会的『强盗商会』。」

到处寻找潜伏的盗贼团会扑空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根本没有盗贼团,而是装成旅行商人、袭击经过对象的武装集团。

将犬车与货物丝毫不剩地全部夺走,再将人员做为奴隶,将收获与奴隶直接卖到其他都市,在国家境内四处进行商业手段就是「强盗商会」的作风。

「然后那个『强盗商会』……离开巴那之后,这时候在街道的这附近四处乱晃,考虑到犬车运送行李的速度,只有一个候补。」

「──是拉兹克鲁商会吗!」

那团人数小时前才曾经通过扎营地造成话题,让副队长不禁发出咋舌声。虽然他焦急地认为这样会让对方逃走,但里卡德却摇了摇头。

「别那么慌张,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张地图会持续告诉我们那些家伙前进的方向,不久之后那些家伙会为了露宿停下脚步。」

只要知道场所,接下来就是「猎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把帐篷收起来!现在立刻朝拉兹克鲁……不对!是出发追赶『强盗商会』!」

副队长发出指挥,顿时打起精神的佣兵团同时四处散开。目送众人离开后,里卡德用力地拍了拍撑到最后完成任务的堤比的肩膀。

「小鬼头,亏你这么努力撑到最后,真是太伟大啰。」

「只要是为了姊姊和哥哥,这是……当然的……」

如此回答后,堤比浑身瘫软地倒了下来。他那随即获得搀扶的小小身体既滚烫且呼吸紊乱。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毕竟这种伤势应该伴随著非比寻常的疼痛。既然是互相分担,实际上堤比兄姊所承受的痛楚或许也是难以言喻。

因此更得倾注全力才行。

「安娜,你的传言已经确实传过来啦。」

里卡德抱起堤比,叫出不在现场的少女名字。

能够正确地描绘出只瞥过一眼的地图,将盗贼团与奴隶商人连结起来,并且将对方的扎营处传达给「大叔」──就是那位立下丰硕战果的少女。

「得顺利把她找出来,然后好好问她为什么会被那种奴隶贩子抓住才行啊……!」

原先应该留在都市的少女为何会身陷此种危机?

里卡德完全没有料想到,就是先前自己放过那名男子所种下的因。

10

──「猎犬」率领的佣兵团,在深夜与拉兹克鲁「强盗商会」展开激烈冲突。

在沿著连结都市街道的某个无人废村中,从事正当买卖的商队会在途中在此落脚,是个经常被用来让大犬与商队扎营地用来休息的场所。

在这个从前曾为农村的扎营地,能够四处见到当时留下的废弃民宅。以扎营地而言,有屋顶的房舍可说是十分充满吸引力。

也因为如此,从事不法勾当的「强盗商会」轻松愉快地使用这个地方,让「猎犬」率领的佣兵团极为愤怒。

「────」

「猎犬」与佣兵团四十名恶煞,将夜幕低垂的废弃村落团团包围。

能够见到扎营地燃起看守的火光,以及酒气冲天的卑鄙谈话声,系著的犬车上刻有证明目标商会的商会章,因此绝对不会有错。

刻在堤比身上的地图相当完美,「猎犬」在作战前将那名少年留在帐篷中,脑中一边反刍著他恳求的话语,一边指示副队长将小队配置于村落各处。

取得确认后,副队长朝「猎犬」点了点头,「猎犬」便随著信号仰天长啸。

「吼喔喔喔喔喔~~!」

他发出了彷佛能传到无垠夜空的圆月般的野兽嘶吼。

下个瞬间,「猎犬」的四肢冲向自己该有的所在处──战斗也随之开始。

「唔喔喔喔~~!」

「吵死啦,蠢货!」

对于发狂冲过来的男子,里卡德用大砍刀给予一记致命回击。

厚重铁块砸在男子头上,头盖骨就像是水果般爆开。见到鲜血与脑浆四溢倒地的尸体,后续跟上的男性们皆哑口无言。

「噫……」

「别停下来啊,蠢蛋!」

被四处飞散的同伴尸体吓得停下脚步与思考,简直是三流以下的水准。

将其中一人的身体砍成两半后,再将另一名男子的头打断,接著用力将第三人的身体踢到墙壁上,朝喘息的男子头顶部用刀柄底部直接敲碎。

伪装成正常商会,在路上袭击其他商队反覆进行掠夺的「强盗商会」。当自己成为被掠夺的一方时,这个头衔顿时显得毫无用武之地。

「里卡德,你那边怎么样!」

当里卡德踹著尸体时,挥著沾血剑身的副队长赶了过来。当他一见到「猎犬」大闹一番后的惨状,便将手抵在额头上发出叹息。

「虽然我不担心,不过还是杀过头了。你是打算把全部人杀光吗?」

「对这种家伙要留什么情面?我甚至想把所有人的手脚全部砍断,再丢进煮滚的热油里面哩。」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也想想之后的事吧。还得对议会说明情况,把所有人杀光不是全员道歉就能了事的。」

「怎样,要我切腹道歉就道歉嘛!可是这也得等到把所有事都解决再说,要是没找到安娜和小鬼头的兄姊都免谈啦!」

面对担心都市议会想法的副队长,怒发冲冠的里卡德如此吼道。

是靠著安娜塔西亚的机智与堤比姊弟的协助,才能查出「强盗商会」的真实面貌,连那么幼小的孩子都那么勉强自己,因此有回报的义务。

对于里卡德的回答,副队长露出更加悲叹的表情仰头看著天空。

「啊~~可恶!就是这样我才不想和你一队,其他家伙也被你感化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留下来作证……」

「那我至少别打头吧,没死的留给你就可以了吧?比起这件事……」

「我知道,是『覆皮者』那家伙吧。」

「覆皮者」迪德利,那个多腕族肯定是这个「强盗商会」的主力。

偷袭与小把戏肯定没有用处,他已经不是能用这些方式处理的层级了。

「只有那家伙得由我处理才行,别让其他人对他出手。」

「这样只会增加无谓的牺牲而已,这件事差不多也该……」

若是发现迪德利的

所在处,已经事先告诉佣兵们要用笛声通知;只要里卡德能将迪德利击杀,这场战斗便能以数量取胜。

因此里卡德竖起耳朵,等待著笛声传来。然而──

「喂~~~~!狼先生~~~~!快点出来吧~~!」

一道既黏腻且阴险的声音,不顾废弃村落的血腥气氛开朗地如此传来。

11

在「猎犬」的袭击下,拉兹克鲁商会瞬间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喝得烂醉或倒头大睡的成员被佣兵轻松杀害,人员一口气被削减三分之一,但能够在此种先发制人下逃过劫数之人,才是「强盗商会」的核心成员。但对里卡德而言,或许该说那些人肯定也只是区区喽啰。

然而,这是以里卡德的身手为前提。

「混帐!这些家伙居然把咱们看得那么扁……!」

身旁的亲信反将佣兵击杀,拉兹克鲁则是在尸体前方气得咬牙切齿。

有五名佣兵闯入废弃村落看来最豪华的房舍,这里是拉兹克鲁的休息处,这五名佣兵已经被亲信的剑技砍倒化为尸体。但从村子传来的交战声与惨叫声判断,很显然并非是只有这五人失控随意攻击。

「不是脑袋烧坏的盗贼会干的事……是在街道的那群废物。」

巴那都市议会为了处理商队受害而组织佣兵团,这件事也已经传到拉兹克鲁耳中。这让他决定不在巴那继续犯案,打算甩掉持续进行无谓搜索的佣兵团前往别处,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被查出线索──

「头目,其他家伙该怎么办?」

「不是还有迪德利吗?就算咱们啥都不用做,他也会把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收拾掉,比起这个得先确认一件事。」

多腕族狂战士的名号让亲信顿时闭口不语,那个狂战士目前肯定是狂喜地在战场上奔驰,并且四处砍下脑袋吧。

比起这件事,现在得先查清楚这场骚动的原因。毕竟在一如往常的工作中出现了反常的变化,表示肯定有部分「不同于以往」的原因。

拉兹克鲁一边确认著嵌在手腕上的手环与奴隶项圈宝珠连结的感触,一边带著亲信前往「商品」的安置处。接著……

「那丫头是在这个箱子吧。」

他来到目标的箱子前方后,便命令亲信将门打开。当门一打开,一股血腥臭味迎面而来,让拉兹克鲁不知发生何事而皱起眉头。

「唔──」

在箱子深处传来某个人倒吞一口气的气息,拉兹克鲁走进里面并在昏暗处定睛一看,然后对合乎想像的景象收起下颚。

「原来如此,是这些小鬼有某种加持吧……干得还不错嘛。」

猫人少女的腹部沾满鲜血,猫人少年也受到几乎同等的伤势,拉兹克鲁对试图保护两人的少女坦率地感到佩服。

这种容貌搭配器量,在至今曾经经手的「商品」中可说是特别突出的高级品。

「手脚被绑住亏你还能做这些事,这些伤……是从废物堆捡了玻璃过来吗?」

「看你好像还很有余力,可怕的野狼不是已经过来接我了吗?」

「应该正在和我养的疯狗对打吧……话说回来,这次损失可是赔大了哩。」

面对逞强的少女,拉兹克鲁露出左手的手环。只要想像就能让戴著项圈的奴隶受到剧烈疼痛,这已经拿猫人少女实践过了。

想像到那种疼痛,就连少女都不禁绷紧神情。见到她的模样,拉兹克鲁则是从怀中掏出一把变形短剑,那是拉兹克鲁爱用的拷问器具之一。

当然他并不打算伤害少女降低商品价值,这把短剑是打算对身后的猫人使用。

「听好啰,小姐。你干的好事不一定要由本人承担责任,这次的事就让你好好学学吧。」

拉兹克鲁用下巴一指,亲信便伸出手将少女压制住,然后直接打算在少女面前随意虐待猫人让她好好反省。只要迪德利把周遭的佣兵清扫乾净,这场骚动也就告了一个段落。

「干下这些事的责任啊……」

「嗯?」

拉兹克鲁已经将意识转到收拾后续,当少女细微的声音传到耳中而回过头,便见到少女正紧紧瞪著他。

她那浅蓝色的眼眸彷佛有将人吸进去的力量──

「既然这样……你自己做的事就自己负责吧!」

少女以强烈语调如此说道。

瞬间,眼前的猫人突然有精神地跳了起来并咧嘴一笑。

「这个世上不容许邪恶蔓延!」

猫人如此喊著,脚底则是直接强劲地打在拉兹克鲁脸上。

12

──在这一秒钟内,箱子中的状况产生了巨大变化。

「────」

安娜塔西亚的叫声让咪咪突然跳了起来,以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一脚踢飞拉兹克鲁,在这个剎那间拉兹克鲁应该已经用手环惩罚咪咪了。

透过门释放出惩罚的意念,让咪咪的小小身体抖了一下,但这道力量并不足以阻止咪咪维护正义,毕竟「惩罚」是由黑塔洛一手接下。

咪咪三姊弟的「三分加持」是能让疼痛之类的感觉互相分配。虽然比率平常是均等分配,不过也能刻意倾向某一方。像是描绘地图的时候,或是姊姊受到「惩罚」的时候,能够将所有痛苦由其中一人全部承担。

「因为我没有像姊姊那么强……所以只能这么做了。」

黑塔洛如此说著,他接受安娜塔西亚将地图刻在身上的提议时,正气凛然的神情可说是相当耀眼。就连现在受到出血与疼痛折磨,他还是接下姊姊所受的「惩罚」彻底保护姊姊。

「喔~~!嘿呀~~!」

感受到弟弟的心意,四处活蹦乱跳的咪咪拥有比想像中更强大的战斗力。

趁著亲信对拉兹克鲁倒地而不知所措的瞬间,咪咪用短脚将两名亲信其中一方踢飞,将对方重重撞在墙壁上予以击溃。

毕竟是拉兹克鲁直接带在身旁的护卫,实力绝对不算弱,但小猫人的激昂情绪也让战斗力随著大幅提升。

「喝!」

见到同伴被击倒,另一名亲信回过神拔出腰间的刀剑。被称为武士刀的单边刀刃剑光一闪,施展出令人畏惧的锐利斩击,然而咪咪俐落地钻过这道攻击……

「哎呀呀~~!」

她用尾巴将对方打得向后仰倒,再朝腹部使出一记强烈的头槌,接著用短短手脚朝踉踉跄跄的敌人喉头一阵猛打,最后再把对方摔晕倒在地上。

「看到了没~~!咪咪完全胜利~~!」

将亲信与拉兹克鲁一同击倒,让咪咪当场得意地发出胜利宣言。

亲眼见到她的活跃表现,安娜塔西亚顿时瞪大双眼。原本只打算争取时间,没想到她居然能将对方全部击倒。

「总之这样就解决啦!」

即使对出乎意料的战果感到惊讶,安娜塔西亚还是从倒地的拉兹克鲁身上将手环抢了过来。

就算要逃离这个地方,有手脚枷锁的情况下还是很难成功。与其逃离不如先确保现场的安全,再等待可怕的野狼赶来才是最佳解答。

「喔~~项圈拿下来了!黑塔洛的也拿下来了!」

「很好!果然就像我想的一样,能用这个把项圈拆下来。再来就是……」

手环就是钥匙,安娜塔西亚将三人脖子上的项圈拆了下来,然后再将项圈分别铐在拉兹克鲁与两名亲信身上。

「可恶……做这种事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们……噫呀!」

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被套上项圈,拉兹克鲁以低沉语调如此威胁。不过安娜塔西亚用手环给予「惩罚」夺走他的意识。由于很难控制,不只是拉兹克鲁,连倒在地上的亲信也被连带受到惩罚,总之这样就确保现场安全了。

「再来就要靠大叔了……别辜负我的期待喔……」

在咪咪替黑塔洛开始治疗伤势时,安娜塔西亚摸著手环如此静静呢喃,持续祈祷著下一个打开箱子的人会是熟悉面孔。

「呀啊啊!」

「啊,糟糕了。」

一不小心误启手环,被惩罚的拉兹克鲁惨叫声顿时传遍整个箱子。

13

被强烈的自我呼喊吸引过去后,只见眼前一片血海。

「啊哈,狼先生你来啦。」

狂战士兴奋地发出喘息声朝里卡德投以目光,脚下四散著大量尸体,模样甚至残酷到没有保留原形。

不过就连无法判断生前模样的尸体堆,也能清楚地看出一件事。

「那边、那边还

有那个都不是我们的人,是你们那边的同伴吧?」

「咦,是这样吗?因为在眼前晃来晃去很烦,所以就直接干掉他们啰。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

「一点都不常见,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蠢货。」

「覆皮者」迪德利故意装傻回答并举起沾满鲜血的板斧,他用四只手的其中一只手调整披著毛皮位置,并且朝里卡德瞪圆眼睛。

「果然是这样呢,那丫头说的狼就是你。」

「……让安娜随便胡搞的人就是你吧。与其说是疯狂,看来只是个单纯的蠢货。结果被逼到接近全灭,要这么拚命引人笑也该有个限度哩。」

「是吗?对我来说,只要能跟狼先生好好玩一场就好啰。」

原来如此,完全是符合狂战士的理由。

不考虑人格只看能力雇用迪德利,是负责人的误判──由于很少见到出现如此彻底的破绽,要让人同情或许还比较困难。

「里卡德……」

被同行的副队长这么一叫,里卡德用大砍刀指著别的战场说道:

「这家伙我会负责压制住,其他家伙应该不会输吧。」

「对面应该也能说同样的话吧。」

「少啰嗦,赶快滚去别的地方,然后祈祷我会获胜。」

粗鲁地将担心的副队长赶走后,里卡德单独面对迪德利。见到迪德利静静等待副队长离开,里卡德颇为意外地挑起眉头。

「怎么,比想像中还乖嘛。我还以为是条疯狗,没想到调教得还满好的。」

「在大餐面前这么没礼貌,让难得的滋味变差不是很浪费吗?依我迪德利的个性,就是要把食物留在最美味的状态品尝喔。」

「是喔,我是不会把赌命对决当成好不好吃的基准啦……你应该没有对安娜做什么蠢事吧?」

「有做会让你比较生气吗?」

「有就把你塞进煮滚油锅里啦,蠢货。」

双方耍嘴皮子成为开战的导火线,里卡德一个箭步冲进迪德利的怀中,迪德利以四把板斧迎击,分别以不同轨道砸向巨大身躯。

里卡德压低姿势先躲过板斧缠著风的一击,再用大砍刀弹开后续的两把板斧,在最后一击抵达前使出一记前踢将「覆皮者」踢了出去。

「吼啊啊啊!」

随著吼叫声,大砍刀的一击挥向后仰的迪德利头部。

这道甚至能将巨大岩石劈成两半的钢铁一击,迪德利用举到头上的两把板斧挡下。钢铁互相咬合爆出火花,正当两人就这样较劲力气时,多腕族的另外两只手施展出攻击,里卡德随即用胸甲将左右逼近的板斧架开。

胸骨传来痛楚,冲击甚至传到内部的内脏。里卡德吐出涌上的血块,利用迪德利挤压的力道向后大大一跳并开始咳嗽。

「咳~~呸呸!混帐,还厉害的嘛!」

「狼先生才是让人佩服呢,那差不多该认真打啰。」

见到里卡德口吐血痰与怒骂,迪德利以黏腻的满面笑容如此回答。随后,巨大身躯逐渐模糊从视野中消失,四只手的异形就这样消失在夜色中。

「那么大的身体还可以做到这种事啊!」

迪德利出乎意料的隐形,里卡德以粗鲁语气如此说著并凝神盯著黑暗处。

没想到那么强调自我的模样,能够如此完美地溶入黑暗中。视野内已经没有狂战士的身影,浓密的血腥味也不让嗅觉掌握到足迹。

如果他是为了这个特地将现场化为一片血海,战术思维可说是出人意料地细腻。

「唔──」

里卡德瞬间配合破风声挥起大砍刀,清脆声响与弹回趁势而来的三道冲击触感传回手中,要有里卡德的技术才能一次将三把巨大板斧挡住。

但四发攻击之中能有其一命中,也代表著迪德利的战术技高一筹。

「唔呃……」

板斧的一击刺进左肩,将类似硬针的体毛与结实肌肉切开,喷出的鲜血让里卡德喉咙深处爆发出疼痛与怒气。

「唔哈~~!只靠一把板斧没办法把你砍死呢!」

狂战士愉快地如此喊叫,并且以令人吃惊的轻快动作向后方一个空翻回到夜色中,甚至无法听见踩踏草地的声音,此种潜进夜色的功力连野兽都自叹不如。

这种模样简直像是一场恶梦。

将杀害对象的皮披在身上,以四只手带来死亡的恶梦化身,可说是令人留下深刻印象。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好好享受我的舞蹈啊?」

踩踏地面的短促脚步声,与黏腻声音传来的方向并没有一致。

声音与脚步声各自独立的奇特步法、用隐形对付视线、声音扰乱听觉、以血腥味干扰嗅觉,里卡德没有任何手段能够追踪那潜伏于黑暗中的巨大身躯。

远离、接近、环绕、跳跃、左右、上下,自由自在接连施展出的板斧杀招,让里卡德受到的伤势逐渐加重。

即使靠著一击瞬间释放出的杀气,极限也只能弹开三道攻击,被剩余一道攻击削过身体并被砍下头颅也只是时间问题。

「混帐!够了,我要杀掉你把这场舞打断!」

发出这道不像是身处困境的怒吼声,里卡德扛起砍刀大大向后一跳。「猎犬」就这样背对著废弃房舍,直直地盯著正面并架起武器。

只要背对墙壁,就能将对方进攻的方向限定在正面与侧面。面对迪德利无法猜透「什么时候」或是「从何处」进攻,这样至少可以封锁进攻的方向。

面对里卡德此种战术判断,狂战士愉快地发出喊叫声。

「呵呵呵呵呵!对啊!就是要这样!可是啊!」

「──唔!」

下个瞬间,迪德利的身影出现在里卡德正面,然而位置是在双方攻击距离的远处──迪德利的目标并非是肉搏战。

丢出的板斧描绘出拋物线,成为死亡圆盘逼近里卡德。

对于无法掌握隐形而选择苦肉计的敌人,板斧投掷就是必杀的杀招──若是要对付四个方向而来的同时攻击,真的得要有四只手才有办法应付。

「杀掉你之后,我会再让那个女生看看你的毛皮。不知道她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呢?」

「────」

迪德利带著阴险笑容,说著杀死里卡德后的恶心展望。他的模样与说话内容让里卡德理智断线并张开口。

──为了制服敌方的杀招,里卡德也同样使出杀手锏。

「喝啊~~~~!!」

里卡德张开咧牙大口,朝著正面放出毁灭的咆哮声。

空气为之撼动,地面受到声音震动而掀起。逼近的板斧被冲击波吞没弹飞,音波直接击中迪德利并将巨大身躯染上鲜血。

「咦……啊?」

这道超乎预期的一击,让迪德利满脸是血地歪著头。

「喔啊啊啊啊!!」

里卡德一气呵成地冲了过去,毫不留情地挥下扛在肩上的砍刀。

这一击刺在狂战士的粗厚颈项上,将披著的毛皮连同迪德利的巨大身躯豪爽地击飞,然后绽放出血花。

「喔啊──」

肉与骨头被砸烂的声音互相重叠,被击飞的狂战士坠落到地面。

「真不愧是……真是太让人陶醉啰……」

迪德利折断的头露出笑容如此喃喃说著,最后便随著嘻笑的气息回归沉静。

──这就是在都市巴那蔓延的邪恶「强盗商会」的最后下场。

14

事变的隔天,在忠甸商会的商会长室中见到了里卡德等人的身影。

坐在沙发上啜饮著绿茶的里卡德报告完工作后,便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已经把做坏事的家伙全部解决掉啦。安娜也已经找回来了,我们这边的损失……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像是这样,听说好像有很多意外同时发生……」

听完来龙去脉后,坐在里卡德对面的忠甸深深地点了点头。听到他似乎难以启齿的回答,里卡德便说著「怎么」并皱起鼻头。

「话说得不清不楚。怎样?是对我有意见吗……」

「当然有意见!都是因为大叔,你知道害我吃了多少苦头吗?减薪啦,减薪!忠甸先生要严格一点!」

「唔嗯……安娜,我不是道过歉了吗……」

面对在身旁大声嚷嚷的安娜塔西亚,里卡德露出尴尬的神情。忠甸也是傻眼地耸了耸肩,看来这次他已经老实反省过了。

多亏安娜塔西亚的机智,才能顺利歼灭「强盗商会」。

但以这件事为首,里卡德听完安娜塔西亚被奴隶商人抓走的过程后,目前完全没有办法在她眼前抬起头。

没想到当初佛心大开会招致那种后果,这次安娜塔西亚的困境都是里卡德种下的因。

「话是这么说,不过都是多亏安娜才能击溃拉兹克鲁商会……」

「反省!」

「是,真的很抱歉!会尽量不再犯同样的错……」

见到安娜塔西亚气冲冲的模样,里卡德垂下耳朵出声赔罪,两人的对答让忠甸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们还真是……不不,我知道了。这次当成是安娜塔西亚的大功一件吧。关于里卡德先生,就是功劳与失败互相抵销吧。」

「忠甸先生真是太宽松了,这样大叔可是会得意忘形喔。」

「那部分就请安娜塔西亚帮忙严格管教吧。」

「呃……嗯,好吧。我会好好管教大叔的!」

表情像是从忠甸身上获得免责权般,安娜塔西亚朝里卡德瞥了一眼。

虽然她的眼神让人担心接下来的发展,但同时也是「解放城塞」时的眼神,里卡德认为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而感到相当自豪。

「不过话说回来,安娜塔西亚,亏你能把奴隶商和野盗联想在一起。你是在哪里发现这件事的,是有人不小心说漏嘴吗?」

「呃……没什么啦,那些人不是有个头头吗?我曾经看过他身上戴著那些发出锵锵声的发光装饰品。」

「曾经看过装饰品?」

「我在打杂的时候曾经看过,然后那个经商的客人说曾经被大叔提到的盗贼袭击。既然这样……我就在想大叔找不到盗贼团的原因应该就是这个,因为野外盗贼想把赃物卖掉应该很困难,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

面对安娜塔西亚似乎认为自己很幸运的说词,忠甸不禁吞了一口凉气。

里卡德也在身旁对此种跳跃性思考哑口无言,而且最恐怖的是这种思考不只是找出了正确答案,而且还想到方法将答案传达给里卡德。

「一起被抓的咪咪他们……啊,就是那几个猫人姊弟。我看到姊姊被打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连弟弟的脸颊都一起红肿,所以我想他们应该有加持之类互相联系,结果他们就说还有另一个弟弟在外面了。」

「……是为了让另一个人的身体浮现出地图,才会把一起行动的猫人用受伤的方式画成地图吗?」

「幸好我有稍微瞄到地图,这样才能好好画出地图。」

只是瞥过一眼的地图,能够如此精准地描绘出地图,对安娜塔西亚并非是难事。从运送的犬车窗户看向天空,再从太阳的位置与高度,还有车轮的旋转次数测量移动距离与位置,甚至还能补足伤痕地图上的情报。

当锁定夜晚扎营地为潜伏场所时,去除掉迪德利这个不确定因素,几乎已经能够确定是佣兵团获胜,而一切的最大功臣就是安娜塔西亚。

「不过啊,亏你在被关的犬车里面能做这种事……」

「就算是在载货车里面,受阳光照射的墙壁也会变热,而且从中午的钟声响过之后,我就一直在算时间。只要这样不就能清楚知道地图位置了吗?」

「喔、喔喔……是这样啊……」

里卡德心虚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果单看这些事或许不是什么大事。

但能用秒数计算时间、用太阳位置与阳光角度确认方位、拟定逃脱计画、将记忆中的地图鲜明地刻在人体上等等,照常理而言是不可能同时进行,她竟然只靠自己一个人全部处理。

「真是的……你真的比想像中还令人惊艳呢。」

「──?」

安娜塔西亚天真无邪地歪著头,忠甸则是相当满意。当初看上这位少女的才能,从酒馆招牌服务生引进商会的人就是他。对于此种投资能够回本的工作效率,以及确信自己看人目光没有出差错,会为之一笑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反应。

然而,里卡德也担心著忠甸的期待是否会很危险。

因此他发出比平常更响亮的声音,粗鲁地搓了搓安娜塔西亚的头。

「唉,的确是比想像中还夸张啦。没想到安娜会在我过去拯救之前,就把对方的头头打扁,还把他当成奴隶,真是吓坏我啦!」

「那、那又不能怪我!因为我觉得外面很危险,至少得确保里面的安全……而且奴隶商人有那种下场只是自作自受……唉唷!头发被弄乱了啦!」

当里卡德前去迎接时,安娜塔西亚将奴隶用的项圈嵌在敌方头目身上,漂亮地将被虐待过的事反将一军,没有任何复仇比奴隶商人被嵌上奴隶项圈还要更有趣了。

「之前约好要把我的项圈交给你处理,看来好像还是太心急哩。」

「别说傻话了,就算是口头上的约定也要誓死遵守。大叔真是的,怎么会说这种话呢!」

安娜塔西亚面红耳赤地如此怒骂,里卡德则是咧牙一笑。

虽然刚才省略报告,不过当安娜塔西亚见到里卡德前来迎接时,嚎啕大哭地扑过来一事,还是保密比较好。

对于两人说话的模样,忠甸早已是哑口无言。既然话题焦点已经脱离安娜塔西亚的功劳,差不多也该是让话题告一段落的时候了。

「话说回来,那三个帮忙抓人的猫人三姊弟……到哪里去了?」

最后忠甸提到在话题中出现却不见踪影的功臣,里卡德与安娜塔西亚皆对此露出尴尬的神情。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哩。我是确定最大的那个大姊,用治愈魔法把两个弟弟的伤势治好了啦……」

「然后说什么『正义是不求回报的啦~~!』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那是怎么回事?」

忠甸提出的疑问,同时也是里卡德与安娜塔西亚所怀著的疑问。

三姊弟对「强盗商会」做出莫大贡献,没有要求任何谢礼或是道谢,姊姊便抱著两位弟弟豪爽地消失在晨曦中……不,由于是一起回到城镇入口,应该还在巴那的某个地方。

「正义的一方……那些小鬼真的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他们一定很清楚啦,毕竟人家也是被正义和勇气所救的……而且我觉得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再见面。」

毕竟是那么吵吵闹闹的三姊弟,只要寻找应该就能轻易找到,不过安娜塔西亚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里卡德将手挽在胸前,对微微露出开朗微笑的安娜塔西亚只回答「是啊。」

看完这个反应后,安娜塔西亚直直伸了个懒腰,接著……

「那么,昨天也多赚了一天休假,我要回去工作啰。」

「等、等等啊!才过没几天哪有那种精神……」

「人家只是躺著而已嘛。大叔如果也是商会的保镳,就得好好认真工作!别再像这次一样发呆犯蠢啰!」

里卡德手腕的毛被小小少女一拉,然后被屁股一顶地赶出房间。

报告完之后,他原本想好好喝顿酒并睡个懒觉。这个小小愿望似乎完全无法传到充满精神的少女耳中。

「这次的大失败应该也让大叔的价格降低不少吧?这样离我买下大叔的日子也不远啰!」

少女带著灿烂笑容,毫不掩饰地说出购买人口的梦想。

少女的笑容让里卡德顿时浑身无力,只能毫无威严地发出叹息声。

由于这并不会让他感到反感,因此被说成冲昏头也是理所当然的。

里卡德怀著此种感慨搔了搔头,便跟在安娜塔西亚后方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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